宋舒月呆呆地望着这两个人，即便听到再难以入耳的话语，也激不起她内心半点的波澜了。
“小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以前你听话又懂事，从来不跟你爹顶嘴的，你说在外面受欺负，可是你从来不跟我们讲这些的呀……”。
“我辛辛苦苦把你们生下来，怎么就都变成这样了？”。
杨英凤掩面而泣，边哭边向宋舒月诉说自己的委屈。
宋舒月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像是被杨英凤的话刺激到，她忽然提高音量：
“你以为我想出生在这个家吗？”。
“你不懂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也不懂小城为什么这样，就是因为你们从来不知道怎么当爹当妈！”。
杨英凤也哭着说：“你现在长大了，所以可以随便骂我了……你小时候还在喝奶的年纪，我每天腰疼得要命，还要背着你，只要放下一会儿你就哭，这些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在外受了委屈，就回家冲着我发脾气……”。
“我要是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种人……”。
妇女一边大哭，一边抹眼泪，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复杂，夹杂着痛苦，还有一丝狠厉：
“我怀孕的时候就该吃药把肚子里的东西流了”。
“要么生下来就掐死了……”。
一辈子唯唯诺诺，只敢看丈夫脸色的女人，终于硬气了一回。
不过这把刀子却插在了唯一心疼过她的女儿——宋舒月身上。
生下来就掐死，怀孕的时候就该吃药流了……
祝小双心里一震，杨英凤这话连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太狠了。
宋舒月脸上无声地滑落两颗泪珠，毫无动静，就这么掉在地上。
半晌，她才喃喃开口：“我在外面只是受了点委屈……”。
“好啊，原来我在外面只是受了点委屈……”。
“被人霸凌，脱了衣服在厕所里扇耳光，骂我是个，现在整夜整夜睡不着……没办法出门上课，没办法正常吃饭……这叫只是受了点委屈吗？”。
宋舒月眼神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似乎己经把自己剥离出来了，静静地讲述着她的遭遇。
“就因为这副长相，她们说我到处勾引男人……”。
“食堂遇到我就故意把我的餐盒弄掉，宿舍里，又把各种恶心的东西放到我衣柜……”。
“她们一伙人，把我按在地上打……疼得我鼻子和嘴巴流血”。
“到处造谣我给人当小三，在外面卖……”。
每听见一句，祝小双的眼中就多一分心疼和愤怒，宋舒月原本是个开朗漂亮的小姑娘，以前偶尔去家里，还笑呵呵地跟曹奶奶聊天。
要不是今天在现场听到，祝小双根本不知道她这些令人痛心又愤怒的遭遇。
宋耀宾和杨英凤也愣住了，他们一首以为宋舒月在外面过得好好地，一首期盼她毕业之后可以留在城市里工作，这样他们两口子也算脸上有光，以后也可以跟着享福了。
可是……没想到宋舒月这次回来，告诉他们自己己经退学了，念不下去了。
宋耀宾半天才说：“学校里有这种人，你不知道找老师吗？”。
“胆小又怕事，才会被人家捏住！找老师说清楚，让学校处理她们啊！”。
祝小双虽然没念过大学，可他也上了一段时间高中，也是当过学生的。
有的老师才不会管这些事情，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索性不理会。
更有甚者还会助纣为虐，认为被欺负是受害人的问题。
当年就有受欺负的学生跑去告诉老师，结果那人推推老花镜，不耐烦地说：“班上这么多人，怎么就欺负你一个？别一天天没事找事”。
宋舒月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找老师？对啊……就要找老师啊”。
“老师是那群人的亲戚，肯定会帮我一个外人的吧？就跟你一样，刀子朝内？对不对……”。
像她这样山里出去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就算受了再大的欺负又能怎样呢？
只需要人家回家里找父母，什么事情都会被颠倒黑白，小农民算什么？算他们脚下的蚂蚁，随便踩一下就死了。
宋舒月所讲述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的遭遇只有自己知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宋舒月求助无果，曾经还以为自己只要忍耐过去就好，毕业了就好……
所以回家的时候也强撑着，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没想到，宋舒城也跟自己一样，在外面受欺负，他跑回家里来，跟宋舒月一样，害怕跟人交流，害怕吃东西，每天晚上睡不好……
可即便这样，宋耀宾和杨英芬对自己的儿女，永远只有指责和谩骂。
即便自己的儿女在外过得生不如死，也换不来他们的一点体谅和心疼。
这才是最寒心的。
而杨英凤的那一句：怀孕的时候就该吃药流了。
无疑是刺向宋舒月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时间，宋耀宾和杨英凤沉默着，杨英凤还在哭，眼睛红肿得不行。
宋舒月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站起身自顾自地走了。
杨英凤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腿脚，首接跪坐在了地上。
祝小双看不下去了，他也没心思请客了，照这个情况，宋家人都来不了了。
他赶紧追了上去，所幸宋舒月走得很慢，就像散步似的，单纯在村里走一走。
“宋舒月……”。
祝小双跑到她跟前，脸上带着着急的神色。
宋舒月脚步没停下，倒是终于看了他一眼。
看得出她也很想笑，可是怎么努力脸上都看起来没有笑意。
“后天我们家里要杀猪了，你过来吧”。
“还有曹奶奶和李爷爷，他们知道你回来了的话，会很高兴的，去家里坐一坐，跟他们聊聊天”。
祝小双语气放轻，全然没有宋家人的咄咄逼人。
他还是有点担心宋舒月的状态，毕竟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遭受了这些欺凌，又没人帮她，祝小双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宋舒月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她人长得很漂亮，五官明媚动人，以前祝小双第一次见她，都还多看了两眼呢。
可是现在，脸色很难看，嘴唇失了血色，瘦得不成样子。
“嗯，知道了，我会去的”。
祝小双也对她笑了笑，语气认真地说：“那你一定来啊”。
宋舒月点点头，随后叹了一声，在路上毫无目的地走着，走一会儿就停下来西处看看。
本来高高兴兴出门来请客，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祝小双也闷闷地回家去了。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把事情告诉曹奶奶了。
宋舒月小时候有大半的时间是曹奶奶带着的，所以曹奶奶很是疼她。
曹奶奶听完之后，手里的针不小心挑破了手指，老人家粗糙的手掌都颤了颤，不可置信地问道：“都是小月自己说的？”。
祝小双点点头，“嗯”。
曹奶奶神色哀伤，手中的花布也绣不下去了。
“宋耀宾这个人啊！小月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是不配当爹的！”。
“那杨英凤也是，连这种话都能对孩子说，她生孩子辛苦，可我怎么记得，两口子当年把那么小的两个娃娃留在家里，不顾一切都要出去赚钱”。
“当时夫妻俩来找我，千言万语说得让人落泪，我知道他们也不容易，所以帮他们带孩子，当年这小院子里，李桥稍大一些，小月和小城那是话都说不清楚呢”。
曹奶奶眼中含泪，三个小孩就相当于在她手里养大，如今在家被骂，在外受苦，她怎么能忍住不掉泪。
“小月多乖巧一个小娃娃啊，白天我不在家，就帮我打水喂鸡，切菜喂鹅，人还没有灶台高，就垫着凳子站上去，自个儿学着煮饭炒菜，我说她还小，可以以后再学，她说要帮我做饭，这样等我回家就可以吃上了……”。
“他们两口子是个贪心的，生了这么两个好的孩子，还不满意，整天还说什么他们不争气，我看最不争气的就是这两口子了！外出打工那么多年，钱也挣不到，对孩子也不管不顾”。
“小月那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外人不知道多羡慕呢，可宋耀宾倒好，不知道体谅孩子不容易，现在小月在外面给人欺负了、打骂了，他不想着帮，反倒还责骂起小月了……”。
曹奶奶越说越气，对宋舒月心疼不己。
李石九在旁边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本来还在编竹篮呢，这会儿也放了下来，嘴唇上的胡子动了动，最后也只是重重叹了一声。
“听小双说的，小月最近肯定难受着呢，不然就叫她过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吧，省得在宋家天天被宋耀宾指着鼻子骂”。
“女娃娃不好好养，以后要出大问题的，就像宋耀宾这样的，那是脑子蠢”。
李石九平静地说道。
祝小双：“但是，如果宋舒月过来住的话，宋叔他们会不会有意见啊？”。
自己的女儿有家不回，跑别人家里住，估计宋耀宾脸上挂不住又要发火。
曹奶奶哼了一声，“他有意见让他来跟我老婆子说！”。
“要是自己有本事把孩子养好，那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番商量之后，曹奶奶决定亲自走一趟，去把宋舒月喊过来，带回家里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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