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情绪突然在胸腔炸开，如同滚烫的岩浆翻涌而上，烧得她眼眶发烫。
石二仓促转回头，却猝不及防撞进沈荣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顿时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汗。
"将军医术极好。"
沈荣似是无意地解释，声音平静，却让那根刺在她心口扎得更深，"去年冬猎，三皇子被熊爪所伤，肠子都流出来了，也是将军亲手……"
他的话音未落，屋内突然传来陆枫一声压抑的闷哼，石二的指甲瞬间掐进掌心，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回头。
石二没能听清沈荣后面的话。
帐内骤然传来陆枫一声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像是受伤的幼狼，脆弱得完全不像平日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紧接着，希司离的嗓音轻轻响起——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带着蜜糖般的黏稠暖意："忍一忍，很快就好。"
这声音像把钝刀，缓慢地剜进石二心口。
沈荣适时递来一方素帕，布料擦过她指尖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今晨希司离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甚至谨慎到连指尖都不曾与她相触。
而现在，他的指腹正亲密地着陆枫的肌肤，尽管是为了止血疗伤，那触碰却带着不容错认的熟稔。
"石姑娘？"
沈荣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惊醒，"您脸色白得吓人。"
石二勉强摇头，却在迈步时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希司离与陆枫是自幼相伴的挚友，如今看到儿时玩伴命悬一线，自己竟还生出这些荒唐的醋意。
帐内又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死死攥住自己衣袖，指甲几乎要穿透那层锦缎。
远处传来更鼓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己在帐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荣眼疾手快地撑住她摇晃的肘弯，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却引得屋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希司离失手打翻了青瓷药瓶，琥珀色的药汁在军毯上洇开一片深痕，修长的手指仍稳稳按在陆枫的伤口上，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更别说分给帐外方向半个眼神。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苦涩的药香从门帘缝隙钻出来，缠绕在石二的鼻尖。
她听见希司离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别动"，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她从未享有过的耐心与纵容。
陆枫含混的应答声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传来，却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刮着女人的耳膜。
沈荣突然侧身，高大的身形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视线："姑娘如今有孕在身，今日实在不宜再闻这些血腥之味。"
这话激得她浑身一颤，沈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这翻话是想提醒她先眼不见为净的好。
石二下意识抚上平坦如初的小腹，指尖不自觉地发着抖。
原来如此——希司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尚未显怀的小生命。
他并非不在意她，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们的骨血。
这些突入其来的认知非但没能消解胸口的滞闷，反而像一瓢冷水浇在滚油上，让那团郁结的情绪"嗤"地腾起更灼人的热气。
又一声带着颤音的痛呼穿透帐幔，紧接着是希司离那把素来冷硬的嗓音，此刻却掺着蜜糖般的温软，字字句句都像裹着丝绒的小刀往心窝里扎。
石二纤白的手指死死绞住月华锦裁制的裙裾，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掐进掌心，上好的丝绸在蛮力下发出细微的哀鸣，精致的褶子在她指间扭曲成一道道难看的沟壑，宛如她此刻被揉皱的心绪。
"回去歇息吧。"
沈荣的声音突然切入，像把钝刀斩断她越缠越乱的思绪。
石二恍若未闻，目光仍钉在那扇云母屏风上。
烛火将内里的情形拓成皮影戏——希司离向来束得齐整的高马尾此刻松散下来，几缕青丝垂落在陆枫颈侧，而那人染血的指尖正勾住将军腰间玉带。
两道剪影渐渐重叠，发丝交融处像是月老早系好的红线，在纱绢上投出交颈鸳鸯的轮廓，真是越看越觉得离谱。
她突然旋身，绣鞋狠狠碾过地上那支黑箭。
伴随着不知是箭杆断裂还是心弦崩断的脆响，夜风裹挟着未散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眼眶发酸。
沈荣连忙提醒这位貌似失了理智的女人，"当心脚下。"
石二绕过一滩暗红血渍，始终垂着头，鬓边散落的碎发在月色中泛着冷光，宛如一尊被雨打湿的汉白玉像，连睫毛上凝着的湿意都像是朝露般剔透。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梆子声，三更天了，可这片营地里的故事，似乎永远等不到天明。
石二的脚步机械而沉重，靴底碾过碎石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碎裂的镜面上，那些锋利的碎片正深深扎进她此时的心房。
营帐外围，暗卫统领正带着精锐士兵布下天罗地网。
冰冷的铁甲相互碰撞，发出令人齿寒的金属脆响。
跳动的火把将士兵们的身影投射在营帐上，拉长的黑影如同无数柄出鞘的利剑，森然插在这片焦灼的土地上。
夜风裹挟着戈壁的沙砾，在锋利的兵刃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征兆。
沈荣感受到掌心下那截纤细的手腕正在微微颤抖，不由加重了握力。借着摇曳的火光，他看见石二苍白的唇瓣上还残留着深深的齿痕，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
这个往日总是沉凝自若的姑娘，此刻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石姑娘..."
沈荣刚压低声音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夜枭啼鸣。
石二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不自觉地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
那里烛火通明，透过帐布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来回踱步，投在帐上的剪影时而停顿，时而急促移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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