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点燃的微光,如同投入青草谷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当晚的庆典。那一点恒定、柔和的光明,驱散的不仅是物理的黑暗,更是兽人们心中对未知变革根深蒂固的恐惧。它像一颗种子,将“城”的模糊概念,第一次清晰地、带着温暖触感地,种进了每一个青草谷成员的心田。
变化,如同春雨后破土的竹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这片古老谷地蔓延。
议事会不再是鹿婆婆口中一个虚无的概念。谷地中央那片被踩实的“议事广场”,成了青草谷新的心脏。当夕阳将谷地染成金红,结束了田间地头劳作的兽人们,会自发地聚集到这里。鹿婆婆、硬角爷爷、草叶、阿灰,还有林晓禾,这几张代表着不同方向的面孔,成了广场上最核心的存在。
第一次正式的议事会,气氛有些生涩。硬角爷爷拿着几片边缘被打磨得相对锋利的铁片,在泥地上笨拙地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试图解释他构想的“更坚固的房屋地基”和“引水渠的走向”。草叶则掰着手指,计算着新收获的粟米和山药该如何分配才能撑过即将到来的寒冬,还要留出足够明年播种的种子。阿灰沉默地听着,熔岩般的红瞳扫过谷口新加固的木栅栏和山坡上的几个瞭望点,偶尔会指着某个方向,用极其简短的话语提出防御的漏洞或需要增设陷阱的位置。
轮到林晓禾时,她有些紧张。她摊开一张用鞣制得相对柔软的兽皮,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一些极其简陋的符号——那是她凭着记忆,为青草谷勾勒的第一张“城镇规划草图”。哪里是居住区(避开低洼潮湿),哪里是农田区(阳光充足,靠近水源),哪里可以尝试规划手工作坊区(靠近石料和木材),哪里是未来的“知识传承角”(靠近鹿婆婆的树根凹穴)……虽然线条幼稚,符号抽象,却第一次将“城”的骨架,首观地展现在了所有兽人面前。
“小禾苗姐姐画的‘城’,好大!”小石挤在人群里,指着兽皮上那个代表居住区的大圈,大眼睛里充满了向往。
“引水……引到哪里?”一个鹿族战士指着代表农田区的符号旁边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问道。
“作坊?做什么的?”草叶好奇地看着那个画着小锤子图案的区域。
质疑、好奇、讨论……声音此起彼伏。不再是鹿婆婆或某个战士的一言堂,每个人都开始思考,开始表达,开始将自己的力气和想法,融入这个共同构想的未来蓝图。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一种名为“参与”和“责任”的纽带,正在悄然编织。
而青草谷的变化,如同投入森林的石子,其涟漪开始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最先到来的是一支小小的松鼠族。他们只有十几个成员,穿着用柔软树皮纤维编织的衣物,身形娇小敏捷,最显著的特征是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和一双灵巧无比的手。领头的是个叫“松果”的年轻雌性,眼睛又大又圆,充满了机警和好奇。他们是被青草谷夜晚那一点“长明之光”吸引来的——在黑暗森林里,一点稳定不灭的光芒,本身就代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安全。
“我们……我们擅长爬树,找坚果,做精巧的小东西。”松果的声音细声细气,带着试探,“听说……你们这里……食物多?还有光?能……能让我们在边上……搭个小棚子吗?我们可以帮忙找果子,编篮子!”
鹿婆婆和议事会成员们商议后,接纳了他们。松鼠族的加入,带来了新的活力。他们灵巧的手指编织出的藤筐、背篓,远比青草谷兽人做的精致耐用。他们攀上最高的树冠,摘取以往难以企及的野果和珍贵的鸟蛋。他们甚至开始尝试用更细的藤蔓编织更舒适的垫子。小石很快就和松鼠族的一个小崽子成了朋友,整天追在人家后面学爬树。
紧接着到来的是一支羊族的小家庭。他们只有七八个人,拖着一小群温顺的、类似山羊的草食性小兽。领头的是个沉默寡言、头上长着弯曲粗壮羊角的老者“角峰”。他们是在躲避一群游荡的恐狼时,意外发现了青草谷新开垦的、长满嫩草的山坡和谷口新修的、看起来能提供庇护的木栅栏。
“草……我们能让‘咩咩兽’吃那些新长出来的草吗?”角峰指着试验田边缘特意留出的、用于肥田的牧草区,声音低沉,“我们……可以分一些奶给你们。冬天……奶能救命。”他身后,几只毛茸茸的小羊羔咩咩叫着,好奇地打量着谷地里的一切。
羊族的加入,带来了稳定的奶源和优质的皮毛。新鲜的羊奶成了部落幼崽和伤员最好的营养品。而硬角爷爷看着那些温顺的“咩咩兽”,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驯养!更稳定的肉食来源!这想法让他激动不己。
青草谷的边界,在悄然扩展。原本略显空旷的谷地边缘,新添了几个风格迥异的简陋棚屋——松鼠族的树屋精巧地搭建在几棵大树的枝杈间,羊族则用树枝和茅草搭起了低矮的围栏和棚子。不同种族的幼崽开始在田垄间追逐嬉戏,虽然语言不通,但笑声是相同的。
然而,最大的惊喜,发生在深秋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小山,踏着泥泞,沉默地出现在谷口新设的木栅栏外。雨水顺着他覆盖着浓密棕黑色毛发、如同披风般的健硕身躯流淌。他背着一个巨大无比、用整张厚实兽皮制成的行囊,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极其沉重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极其宽厚,手指粗壮有力,覆盖着厚厚的老茧,但此刻,他的右手却用一种极其灵巧的姿态,握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巨大手斧?那斧刃的形状,绝非部落里粗糙的石斧可比!
守卫的兔族战士紧张地握紧了骨矛,发出了警报。
阿灰第一时间赶到谷口,熔岩般的红瞳带着审视,锁定了这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陌生熊族兽人。
“木爪。”那个高大的熊族兽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过。他用那灵巧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背上的巨大行囊,又指了指谷地里隐约可见的新房屋轮廓和更远处山坡上正在挖掘引水渠的兽人们,最后,目光落在了阿灰腰间那把打磨锋利的铁匕首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听说……这里在‘造东西’?”木爪的声音带着一种工匠特有的、对技艺的敏锐,“我,能打铁,能做木头,能做石头。”他晃了晃手中那把造型精良的暗沉手斧,“比这个,更好。”
他顿了顿,巨大的熊掌指向谷地深处,鹿婆婆树根凹穴的方向,那里,林晓禾正蹲在地上,和草叶、松果一起,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似乎在讨论“知识传承角”的布局。
“我还听说……这里有个小雌性,脑子里的点子像森林里的蘑菇,冒个不停。”木爪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生硬的笑容,“点子,需要手艺变成真的。我的手艺,需要一个地方,让它变得……更有用。不只是砍树。”
阿灰的熔岩红瞳微微眯起,审视着木爪和他那把明显不凡的手斧,又看了看谷地里那些正在用简陋工具费力劳作的族人。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朝着谷内方向,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让开通道的手势。
没有多余的言语。
木爪巨大的身躯迈过木栅栏,沉重的脚步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脚印。他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心,在青草谷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熊族!而且是带着精湛技艺的工匠!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木爪很快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价值。他没有去住现成的窝棚,而是自己在靠近硬角爷爷“作坊区”规划地的一片空地上,用粗壮的圆木和巨大的石块,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搭建起了一个虽然粗糙却异常坚固宽敞的棚屋——这成了青草谷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坊”。
他打开那个巨大的行囊,里面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矿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但显然经过精心打磨的石锤、石砧、耐火的黏土坩埚!
在硬角爷爷和一群年轻兽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木爪点燃了特制的炭火,拉起了简陋的皮风箱(他自己带来的)。炽热的火焰在特制的黏土火塘里升腾,将一块暗红色的矿石包裹。当矿石被烧得通红发软,木爪用特制的长钳将其夹出,放在厚重的石砧上。他那只灵巧的右手,握着一柄沉重的石锤,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敲打!
叮!叮当!叮叮当当!
富有节奏的、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第一次在青草谷的上空回荡!那不再是石器骨器敲击的沉闷,而是充满了力量与技艺的韵律!通红的金属在重锤下如同柔软的面团,被塑造成粗糙却带着金属特有流光的形状——一把比阿灰那把更宽厚、更适合劈砍的柴刀雏形!
“铁匠!他是真正的铁匠!”硬角爷爷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看着木爪那举重若轻、充满力量美感的动作,如同看到了神迹。
林晓禾闻声跑来,看着火塘中跳跃的火焰,看着木爪锤下那逐渐成型的金属,眼中爆发出比看到金毛狗脊时更璀璨的光芒!铁器!真正的、可以锻造的铁器!这意味着工具的巨大飞跃!意味着更锋利的武器,更坚固的农具!这是点亮“城”之路的又一道关键火光!
她立刻蹲在泥地上,用树枝飞快地画着:更轻便的锄头形状,带锯齿的镰刀,加固栅栏的铁钉……她兴奋地指着草图,对停下锤打、正用那双沉静熊眼注视着她的木爪比划着。
木爪看着地上那些充满想象力的、从未见过的工具草图,又看了看林晓禾因为兴奋而发亮的小脸,沉默了片刻。他拿起锤子,指了指火塘,又指了指地上的草图,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工匠的承诺:
“点子好。铁,难。要试。”
有希望,有方向,有技艺!青草谷的脉动,在这叮当作响的铁锤声、在越来越多人声的喧哗、在不同种族幼崽的嬉闹声中,变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清晰。谷地的边界在扩展,房屋在增多,道路在被踩踏出来。它正像一个初生的生命体,贪婪地吸收着养分,努力地伸展着肢体,朝着那个被灯火和蓝图描绘出的“城”,迈出蹒跚却无比坚定的步伐。
这跫音汇聚成的序曲,在森林深处传播,吸引着更多寻求庇护或机遇的目光,也无可避免地,惊动了某些不怀好意的阴影。
几天后的傍晚,当木爪工坊的锤声刚刚停歇,谷地飘起粟米粥的香气时,负责在最高处瞭望的兔族哨兵,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呼哨,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西边!西边山坡!好多!野猪群!好大!冲着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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