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苑的混乱，在赵家护卫的强力“安抚”（主要是把吓瘫的赵德禄连拖带拽弄下去）下，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子腥臭味、香灰味、以及名为“天罚”实为“楼主牌恶作剧”的余韵，久久不散。宾客们惊魂未定，看向赵家众人的眼神都带上了点微妙。赵老太君那张老脸，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汁，强撑着笑容比哭还难看。
陆尘缩在角落，努力扮演着被“天威”吓傻的鹌鹑，心里的小人却在叉腰狂笑：零成本！高回报！艺术价值拉满！这波血赚！
然而，苏晚晴那道穿透混乱、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精准地浇在了他得意的小火苗上。
“嘶……”陆尘下意识地又缩了缩脖子，后背的旧伤新疤似乎都跟着凉飕飕的。夫人这眼神……几个意思？是看穿了我的“特效”，还是单纯觉得我这背景板碍眼？他偷眼瞄去，却见苏晚晴早己移开视线，正端起一盏清茶，姿态优雅地轻啜，仿佛刚才那场“天罚”只是宴席上一道略失水准的杂耍。
**没反应？** 陆尘心里咯噔一下。这比首接拔剑还吓人啊！按照剧本，她要么该怒斥他搞封建迷信破坏宴会，要么该对他的“好运”再次躲过一劫表示点啥吧？这平静无波……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压根没入戏？
就在陆尘内心戏演到“夫人是不是在琢磨七百二十度后空翻的可行性”时，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道视线。
来自红袖。
这位冰山助理的目光，并未像她主子那样高深莫测，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嫌弃**？尤其在她视线扫过陆尘袖口时，那嫌弃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疼**？
陆尘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袖口——刚才勾动“隐线”时用力过猛，袖口边缘不知何时被磨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露出一点同样靛青色的内衬线头。
线头？
陆尘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瞬间想起了红袖剑柄末端那个同样不起眼的深青色剑穗！还有混乱退场时，丙字九号衣角那同样颜色的线头穗子！
**深青色！同样的材质！**
轰——！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逻辑上完美闭环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红袖……是飘雪楼的人？！还是……地位不低的那种？！**
那剑穗不是什么装饰！是信物！是接头暗号！是……**组织工牌**？！
难怪！难怪夫人对“飘雪楼”了如指掌！连亏空三百两都门儿清！不是她神通广大，是她身边就杵着个“内鬼”啊！还是级别可能比自己这个“楼主”还高的“内鬼”！
陆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比刚才被苏晚晴盯着还冷！他看向红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复杂：震惊、后怕、恍然大悟、以及……**深深的同情**。
这姐们儿不容易啊！天天顶着张冰山脸在夫人身边当人形监控，暗地里还得给自己这个不靠谱的“楼主”擦屁股！买道具、记黑账、汇报工作（还得变着法儿美化“艺术投资”）……三百两亏空，她得顶着多大的压力汇报啊！难怪刚才看自己袖口破洞的眼神像看败家子！
红袖似乎察觉到了陆尘那过于“丰富”的目光，冷冷地回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什么看？再看扣你绩效（如果飘雪楼有这玩意儿的话）！”
陆尘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继续扮演鹌鹑，心里却翻江倒海：组织架构得重新捋捋了！这位“丙字零零号”（陆尘内心给红袖暂定编号）绝对是核心元老兼财务总监兼……卧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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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回苏府的马车上，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陆尘依旧被塞在那辆青帷小车里，颠簸得他后背的伤处隐隐作痛。他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粥，一会儿是“天罚”成功的得意，一会儿是苏晚晴高深莫测的平静，一会儿是红袖那深青色剑穗带来的震撼。
“不行！得找丙字九号问问！”陆尘打定主意。红袖是卧底这事儿太惊悚，得先从基层员工嘴里撬点信息。
入夜，万籁俱寂。陆尘再次化身夜行生物，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城南废弃土地庙。
“楼主！”丙字九号像只夜猫子，从房梁上探出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和……一点点邀功的期待。
“干得不错！小九！”陆尘难得大方地拍了拍他肩膀（避开了受伤的手），努力摆出领导风范，“‘天罚’效果炸裂！艺术价值满分！组织以你为荣！”
丙字九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都是楼主指挥得好！那‘血雾’和‘电光’效果，把赵德禄那老狗屎都吓出来了！”
陆尘点点头，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小九啊，我看你衣角也系了个深青色的穗子？挺别致啊，组织统一发的？”
丙字九号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衣角内衬那个不起眼的线头穗子，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自豪和敬畏的表情：“是啊楼主！这是咱们飘雪楼的‘暗青结’！丙字号的兄弟都有！是……是红……呃，是上面统一发的！代表着咱们是组织的人！关键时刻能凭这个相认呢！”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把“红袖姐姐”咽了回去。
**暗青结！统一发放！凭此相认！**
陆尘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实锤了！红袖就是组织安插在夫人身边的超级卧底！级别绝对高！
“嗯，不错！很有组织归属感！”陆尘一脸赞许，内心却在疯狂吐槽：这组织文化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连工牌（线头穗子）都这么接地气（寒酸）！
“楼主，”丙字九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困惑，“今天任务完成撤退的时候，我好像……好像看到红袖……呃，上面那位大人，她好像……看了我衣角一眼？眼神……有点怪？”
陆尘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红袖肯定认出丙字九号是自己的人了！这会不会暴露？夫人会不会顺藤摸瓜……
他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咳！小九啊，这就是你观察力不够细致了！那位大人那是在……**进行现场艺术指导后的质量验收**！眼神怪？那叫严格！那叫对艺术效果的极致追求！说明我们这次表演还有提升空间！懂不懂？”
丙字九号一脸茫然：“艺……艺术指导？质量验收？”
“对啊！”陆尘开启忽悠大法，一本正经，“你以为‘天罚’就是随便泼点鸡血放点电光就完事了？错！大错特错！这是一门综合性的舞台艺术！讲究声光电的配合、演员（赵德禄）临场反应的引导、观众（宾客）情绪的调动！那位大人身处最佳VIP席位，自然要全方位评估我们这场‘行为艺术’的完成度！她看你，是在评估你这个‘特效师’的执行是否精准到位！眼神怪？那是在思考如何让你的‘道具操控’更具艺术张力！”
丙字九号被这一套“艺术理论”砸得晕头转向，眼神从茫然变成了敬畏：“原……原来如此！楼主高见！那位大人……呃，艺术总监，真是用心良苦！”他瞬间觉得自己干的不是坑蒙拐骗，而是高大上的艺术创作了！
陆尘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所以，下次执行任务，要更注重细节！每一个动作，都要带着艺术家的使命感！明白吗？”
“明白！楼主！”丙字九号挺起小胸脯，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好了，说正事。”陆尘图穷匕见，“组织初创，经费紧张你也知道。‘天罚’项目虽然艺术效果炸裂，但毕竟是公益性质，没收到钱。现在，有个新的‘艺术投资’项目，需要你发挥专长。”
丙字九号眼神更亮了：“楼主您吩咐！”
“目标：城北‘墨香阁’东家，钱串子。”陆尘压低声音，“诉求：此人嗜书如命，却专收孤本善本，到手就锁进密室绝不示人，暴殄天物！更可恶的是，他低价强买落魄书生家传古籍，手段下作！”
“要求：让他心甘情愿、当众打开密室，将他珍藏的《春宫秘戏图考》（据传是前朝失传的绝版艺术研究著作）‘不慎’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重点：必须是‘意外’！要充满戏剧性和……嗯，艺术批判性！”
“时限：三日。”
“报价：……”陆尘顿了顿，一脸悲壮，“暂时……还是艺术！但这次若能成功，组织将正式启动‘文化产业创收计划’，给大家发……嗯，艺术津贴！”
丙字九号自动忽略了“艺术津贴”这个画饼，注意力全在“春宫秘戏图考”和“当众展示”上，小脸激动得通红：“保证完成任务！楼主！这活儿太有挑战性了！艺术！绝对的艺术！”
看着丙字九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消失在夜色中，陆尘摸了摸下巴，露出老狐狸般的微笑。搞定一个。
接下来，得去会会那位“艺术总监”兼“财务总管”了。三百两亏空和今天的“天罚特效”，总得给个说法吧？顺便……探探夫人那边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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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院。
夜凉如水，苏晚晴依旧未眠，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却不再是账册，而是一张云州城的舆图。红袖侍立一旁，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
“小姐，”红袖的声音平板无波，“丙字九号回报，‘天罚’目标赵德禄，己吐尽贪墨之财，并变卖家产补偿了被其子勒索的乞儿，数额远超原物价值。赵茂被家法打断一条腿，禁足一年。赵家颜面扫地。”
苏晚晴的目光在舆图上某个不起眼的城南区域停留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里正是“飘雪楼”的“总部”所在地。她没说话。
红袖继续汇报，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无奈**？：“丙字九号还传达了楼主……新的‘艺术指导’精神。称属下的眼神是在进行‘现场艺术指导后的质量验收’，评估其‘道具操控’的艺术张力……”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但还是平板地说了出来，“楼主勉励其……要带着艺术家的使命感执行任务。”
栖梧院内，空气凝固了一瞬。
书案一角那盏琉璃宫灯，火苗似乎都跟着僵了一下。
苏晚晴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终于落在了红袖脸上。没有怒意，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超出认知极限的、奇行种生物般的……**纯粹的审视**。
红袖被自家小姐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冰山脸差点没绷住，赶紧垂下眼。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刻意放重、却又带着点虚浮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娘……娘子……您……您安歇了吗？小的……小的陆尘……有……有要事禀报……” 门外传来陆尘那标志性的、带着卑微哭腔和虚弱气音的“窝囊赘婿限定版”嗓音。
红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这家伙，深更半夜跑来，又想整什么“艺术幺蛾子”？
苏晚晴的目光从红袖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舆图上，仿佛门口那声音只是夜风吹过竹叶的轻响。她红唇微启，声音清冷如旧，听不出喜怒：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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