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尽快融入这里。他需要信息。他需要知道这个时空的“规则”。
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宿舍木门,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汗味、旧纸张味和淡淡消毒水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墙壁下半截刷着深绿色的油漆,上半截则是惨淡的石灰白,很多地方己经斑驳脱落。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他循着声音,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挂着“技术科”木牌的房间。牌子上油漆剥落,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房间里光线同样不好,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天光。
几张老旧的木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小山似的文件袋、卷宗夹和各种瓶瓶罐罐的试剂。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围在桌边,气氛沉闷得几乎凝固。
陈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王建国。
五十多岁,身材依旧高大挺拔,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依旧虬劲的老松。
国字脸,浓眉如刀,法令纹深刻得如同斧凿,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却布满了熬夜的血丝,眼神沉郁得能拧出水来。
他肩上扛着代表队长职务的肩章,旧警服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此刻深重的疲惫。
他手里捏着几张现场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照片上,模糊的背景似乎是荒僻的河边,一具年轻女性的遗体俯卧在泥泞中,衣衫凌乱不堪,颈间缠绕着一截粗糙的麻绳,死状凄惨。
“……又是河边,又是勒颈,衣服被扯烂……和上个月城东柳树沟那起,还有再上个月青石滩那起,几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王建国低沉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和压抑的怒火,“畜生!同一个畜生干的!连环案!”
围在桌边的几个年轻警察脸色都很难看,有人咬着牙,有人眼神里透着茫然和一丝恐惧。在这个年代,连环杀人案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尤其是当它发生在双桥县这种一向平静的小地方时。
“王队,脚印…还是老样子,被踩得一塌糊涂,除了报案人的,啥都分不清。”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嗫嚅着报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场……除了那根麻绳,啥也没找到。附近…附近也没人看见啥。”
“目击者呢?走访排查呢?一点线索都没有?!”王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一跳,“三起案子了!三条人命!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上头天天在催,老百姓戳着咱们的脊梁骨骂!我们呢?我们他妈的还在原地打转!”他的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笼罩着整个技术科。八十年代初期的刑侦技术,面对这种流窜作案、手法老练且刻意破坏现场的凶手,所能依赖的确实太少太少。经验、摸排、蹲守……这些传统手段在狡猾的对手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被动。
陈默悄无声息地走到桌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扫过那些模糊的照片,扫过王建国因愤怒和焦虑而紧绷的脸,扫过年轻警员们沮丧的神情。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冰冷的蓝色光幕。
【CIS:启动深层检索。】
【关键词:双桥县,1983年,连环凶杀案,年轻女性,河边,勒颈……】
【关联案件数据库比对中……】
【筛选匹配项……】
【核心档案:S省双桥县“83·4·12”系列杀人案(己侦破/归档)】
【权限确认……】
【档案加载中……】
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陈默的脑海。
清晰的现场勘查照片(远比眼前技术科桌上这些模糊的翻拍要清晰百倍)、详细的尸检报告(包括确切的死亡时间、窒息征象、可能的作案工具细节)、最关键的——
一份附带照片和详尽个人资料的《犯罪嫌疑人身份确认及抓捕报告》!
报告里那个名叫孙二狗的男人,一张油腻的、带着几分凶戾和猥琐的脸,瞬间烙印在陈默的意识里。
下面罗列着他的信息:年龄38岁,双桥县本地人,家住县城西郊孙家洼,职业是县屠宰场的临时工,有偷看女澡堂的前科劣迹记录,性格孤僻暴躁,右手食指在一次屠宰事故中被切掉一小截(特征!)……
光幕上清晰地标注着:
【破案关键点:嫌疑人右手食指残缺特征(被案发现场泥地中一枚特殊形态的残缺指印锁定),结合其活动轨迹及作案时间窗口高度吻合,最终突破心理防线招供。】
陈默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电子流一闪而过。未来的数据库,己经将答案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小小的技术科里,这却是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神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奔涌的复杂情绪——有掌握答案的笃定,也有面对这个时代巨大落差的荒诞感。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张技术科用来画现场草图的空白方格纸。
“王队,”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这个新来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省城技术员身上,“凶手,身高大约在1米68到1米72之间,体型偏瘦但力气不小,有屠宰或者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经历。本地人,熟悉县城周边尤其是几条河道的偏僻地段。
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性格极度孤僻,可能有猥亵或偷窥的前科。”
他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标注,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那些特征早己烂熟于心。他重点画了一只右手的简图,在食指部位打了一个醒目的叉:“最关键的是,他的右手食指,应该是食指指尖这一小截,有残缺!是旧伤。”
他抬起头,迎向王建国那双骤然收缩、锐利如刀的鹰目,以及周围警察们惊愕、怀疑、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补充道:
“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在双桥县范围内,应该极少。优先排查屠宰场、搬运队、砖窑厂这类地方,重点看右手食指。”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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