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霉味，混杂着劣质烟草燃烧后残留的苦涩气息，硬生生把陈默从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拽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沉重的眼皮黏连得发涩。
视线所及，是糊着泛黄旧报纸的天花板，好几处己经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椽子。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他后背生疼。阳光透过一扇糊着塑料薄膜的小木窗斜射进来，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斑，无数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狂舞。
这不是他那个堆满专业书籍和电子设备的公寓。
头痛得像是被一柄钝斧劈过，无数碎片化的记忆和庞大冰冷的数据流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撕扯。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一揉太阳穴，指尖却碰到一件粗糙的布料——一件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深蓝色警服。
警服？
陈默触电般缩回手，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挣扎着坐起身，老旧铁架床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环顾西周，狭窄的房间里，一张掉了漆的木头桌子紧靠着墙壁，桌上放着一个印着鲜红“奖”字和“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子，旁边是一本摊开的、纸页发黄的《刑事侦查学》。墙角堆着几个印有“双桥县公安局”字样的纸箱子。墙上挂着一本老式日历，粗糙的纸张上，一个巨大的、用红笔圈出的日期刺得他眼睛生疼——
1983年，4月12日。
“1983年……”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这个年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猛地一黑，随即，一片幽蓝色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巨大光幕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轰然展开！
光幕边缘流淌着冰冷的、如同电流般的微光，正中是几行清晰无比的汉字：
【全国案件卷宗智能分析系统（CIS）】
【状态：己激活】
【核心数据库：加载完毕（1980-2023）】
【用户身份验证：陈默（高级刑侦分析师）】
【当前时空坐标：中国，S省，双桥县，1983年4月12日 08:17】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片悬浮在思维中的光幕，指尖冰冷，呼吸几乎停滞。不是梦！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终于找到了锚点——他最后的记忆是实验室里那台超负荷运转、发出刺耳尖啸的超级计算机主机，以及席卷而来的、吞噬一切的蓝光……
他真的带着这个凝聚了未来数十年刑侦智慧结晶的终极武器，一头扎进了这个信息闭塞、技术手段原始得令人发指的八十年代！
“小陈？小陈同志？醒了吗？”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方言口音的粗犷男声伴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开门声，打断了陈默惊涛骇浪般的思绪。
一个身材敦实、脸庞黝黑、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警察探进半个身子。他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警服，肩章上缀着代表普通民警的简单标识。他手里端着一个同样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腾腾地冒着热气，浓郁的劣质茶叶气味瞬间冲散了屋里的霉味。
“哟，真醒了？”老警察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王队还怕你摔那一下摔出啥好歹呢！昨儿个省厅的吉普车送你来报到，刚进大门你就晕过去了，可把大家伙儿吓了一跳。咋样，脑袋还晕乎不？来，先喝口热茶暖暖。”说着，他把搪瓷缸不由分说地塞到陈默手里。
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搪瓷传递到掌心，陈默一个激灵，意识被彻底拉回现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着刚刚在系统里检索到的关于“双桥县公安局”的基本信息。眼前这位，应该是内勤兼后勤的老民警，刘福贵。
“刘…刘叔？”陈默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和刻意模仿的虚弱，“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懵，昨天…昨天的事有点记不清了。”
“嗨，年轻人，身子骨咋这么虚？”刘福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床沿，压得床板又是一阵呻吟，“记不清就记不清，回头让王队跟你说。你是省厅技术科下来的高材生，咱们这小庙难得来个金凤凰！不过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咱们这穷地方，条件差，规矩也糙，不像你们省城。有啥事别太较真，跟着王队他们走，准没错！喏，这是你的工作证，昨天你晕过去掉地上了。”
刘福贵从旧警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红色塑料封皮的小本子，递了过来。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国徽和“工作证”三个字。
陈默接过，指尖微微发颤地翻开。里面贴着一张他年轻得有些陌生的黑白照片，下面是打印的几行字：
【姓名：陈默】
【单位：双桥县公安局 技术科】
【职务：技术员（见习）】
【发证日期：1983年4月11日】
照片上的人，眼神里还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磨砺的、属于这个年代的质朴和一丝茫然。这具身体的“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也涌了上来：一个刚从省警校毕业不久、怀着满腔热血却被分配到偏远小县城的普通技术员。昨天报到路上，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得太厉害，原主大概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晕车和初来乍到的紧张，一头栽倒，再醒来时，内里己经换成了来自未来的灵魂。
“谢谢刘叔。”陈默低声道谢，将工作证攥紧，那塑料封皮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
“甭客气！赶紧收拾收拾，王队一早就带着人去县西头了，又出了档子腌臜事！”刘福贵站起身，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唉，这世道……‘严打’的标语贴满街，可这糟心事儿，它还是摁不住啊！”他摇着头，叹息着走了出去，留下那股劣质茶叶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在狭小的房间里久久不散。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
他要成神探了！
他迅速套上那身粗硬的旧警服，扣子有些紧，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陌生而粗糙的触感。他端起搪瓷缸，狠狠灌了一大口苦涩滚烫的茶水，那强烈的刺激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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