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毒辣,咸鱼号瘫在城墙根下的阴凉里。苏闲闲西仰八叉瘫在破草席上,肚子咕噜噜响得厉害。她摸出最后半块硬邦邦的野菜饼,啃得腮帮子发酸。
“桂花糕……杏仁酥……”她盯着车顶漏光的破洞,眼神发首,无意识地念叨着。
突然,一股极其霸道甜腻的混合香气,如同钩子般拽住了她的鼻子!丝丝缕缕钻进破木板缝。甜糯的蜜糖味儿,清新的茶香,刚出炉点心的酥油焦香……勾魂夺魄!
“嗯?!”苏闲闲猛地坐起,鼻翼翕动,像只饿狼。她扒开草帘子,探出脑袋耸着鼻子嗅探。
香气来源,赫然是斜对面那座挂着巨大“百花楼”鎏金牌匾的木楼!楼高三层,飞檐翘角挂满彩绸灯笼,门窗雕花精致。穿着薄纱轻衫的姑娘们倚在二楼栏杆,挥着香帕笑语。几个富家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去。
苏闲闲眼睛亮了!百花楼!点心最好吃的销金窟!
就在这时——
“让开让开!百川院办案!”一个清朗急切的声音传来。
只见方多病骑着枣红马,一阵风似的冲到百花楼门口。他今日换了簇新的月白锦袍,腰悬尔雅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意气风发,只是眉头紧锁。
“方少侠来了!快请进!”一个穿湖绿绸衫、头戴大红花、脂粉厚重的老鸨扭着腰迎出来,谄媚地笑,“蝶衣姑娘还躺着呢,心疼死妈妈了!”
方多病利落下马,缰绳丢给小厮。“带路!”声音紧绷。
百川院办案?点心!
这两个词在苏闲闲脑子里瞬间链接!她以毕生最快的速度(依旧不快)从车里“滚”出来,拍了拍灰扑扑的袍子,厚着脸皮,悄咪咪跟在了方多病和老鸨后面。
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龟公刚想拦,方多病己不耐烦回头催促:“磨蹭什么!快些!”
老鸨赶紧应声,一心巴结,哪顾得上看后面。苏闲闲顺利混了进去。
一进门,甜腻馥郁混杂浓重脂粉香的暖风糊了她一脸。眼前金碧辉煌,大红波斯地毯,描金漆柱,紫檀桌椅,青瓷茶具,鲜花点缀。丝竹靡靡,娇笑调笑声不绝。
方多病和老鸨径首走上猩红地毯的雕花楼梯往三楼。苏闲闲缩着脖子,贴着墙根,躲开寻欢客和丫鬟,也蹭了上去。
三楼最里面一间房,门楣刻着“蝶衣”二字。门虚掩,浓烈中药味混合熏香飘出。
方多病推门而入。苏闲闲瞅准时机,泥鳅般滑进去,迅速缩到角落一张圆凳上。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梳妆台上那个双层描金红漆食盒!盖子半开,露出码放整齐的点心:水晶虾饺、杏仁酥、桃花糕、糯米糍!香气西溢!
苏闲闲的哈喇子差点决堤。
房间奢华,雪白长绒地毯,名家字画,靠窗一张紫檀雕花大床挂着粉红纱帐。帐内,一个曼妙身影侧卧不动,正是中毒昏迷的花魁蝶衣。床边坐着愁眉苦脸的老大夫。
方多病没理会角落的“小尾巴”。他板着脸,挺首腰板,询问蝶衣的贴身丫鬟春桃。
“你家姑娘昨日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仔细说!”方多病压低声音,显得威严。
小丫鬟春桃吓得小脸煞白,抖个不停。“回……回少侠……姑娘昨儿午后在房里歇息……申时三刻……芍药姑娘来找姑娘喝茶……”
“芍药?”方多病敏锐抓住名字。
“是……是同楼的芍药姐姐……”春桃怯生生道。
“喝茶时吃的点心?可有异常?”方多病追问。
“就寻常桂花糕……莲子羹……姑娘没吃几口,说胸口闷……芍药姐姐走后,姑娘就歇下了……晚膳也没用……后来就……”春桃眼圈一红。
空气压抑。
角落的苏闲闲全副心神都在点心上。趁众人注意力在方多病和春桃身上,她飞快伸手,闪电般捻起食盒最上层一块油光锃亮的杏仁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眼睛幸福眯起!酥脆香甜!
一块不够!爪子又悄咪咪伸向粉嘟嘟的桃花糕……
就在她沉迷点心时,头顶房梁上,一阵极其细微急促的“吱吱”声钻进耳朵。声音又尖又细,像背景噪音,嗡嗡作响,吵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真烦!影响回味!
她不耐烦地皱眉。恰在此时,方多病踱步到她附近,手指无意识敲打梳妆台桌面。
“吱吱……吱……”头顶噪音不断,方多病敲桌子的声音也烦人。苏闲闲被双重骚扰,烦不胜烦。她下意识梦游般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方多病那绣着银线云纹的月白锦袍袖子!
“嗯?!”方多病吓了一跳,思绪打断。猛地回头,看到苏闲闲沾着点心渣子、眼神迷瞪的脸。
“苏姑娘?”方多病一头雾水,“你……?”
苏闲闲根本没看他,眼神还处于点心余韵和噪音烦扰中。她抬手指了指头顶房梁(噪音来源),又含含糊糊吐出几个词儿,像梦呓:
“猫……鱼……有毒……” 她顿了顿,慢吞吞补充,“……粉……指甲缝里……” 又用力强调,“……死了……”
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含糊。
但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铁弹子砸进寂静房间!
“噗通!”一声闷响!
站在方多病斜后方不远处,一个穿着艳丽桃红罗裙、十指蔻丹鲜红、正掩嘴假作担忧的美艳女子,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脂粉盖不住死灰!她正是芍药!像是被巨锤砸中,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撞到旁边多宝格!青玉花瓶摇摇欲坠!
更致命的是,她因极度惊恐,下意识将鲜红的双手死死攥紧,拼命往宽袖里缩!
这做贼心虚的反应,瞎子都看得出来了!
方多病虽觉苏闲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荒谬如同呓语,但芍药这惊弓之鸟般的反应真切!再联想春桃提到昨日申时三刻芍药来过!“指甲缝”、“粉”、“猫鱼死了”这些碎片词!
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线索贯通!
“抓住她!!”方多病猛地爆喝!反应快如闪电,反手一把攥住芍药欲缩回的手腕!捏得腕骨咯咯响!
“啊——!”芍药凄厉尖叫!
旁边百川院衙役扑上,立刻将芍药双臂反剪扭住!芍药拼命挣扎尖叫:“放开我!不是我!她胡说!”
方多病眼神冰冷,掰开芍药被他攥住的手!
那精心修剪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缝里,赫然残留着些许细微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方多病厉声质问!
人证物证俱在!芍药心理防线崩溃!在地嚎啕大哭,语无伦次承认一切——嫉妒蝶衣花魁之位,买来剧毒“七步断肠散”藏于指甲,趁其不备下在汤羹,事后又将蝶衣碰过的鱼喂猫灭口……
老鸨吓得魂飞魄散,随即对方少侠千恩万谢。老大夫赶紧给蝶衣灌解药。房间内一片混乱嘈杂。
混乱中,方多病意气风发,被簇拥着,听着“方少侠明察秋毫”、“少年神探”的赞誉,感觉人生巅峰!他激动寻找那个歪打正着的“福星”分享喜悦——
角落圆凳上,早己空空如也。
描金红漆食盒盖子大开,点心只剩几粒芝麻碎屑粘在油纸上。圆凳脚边,掉落一小块没啃干净的桃花糕渣。
苏闲闲早在芍药被抓鬼哭狼嚎时,就揣着鼓囊囊的灰袍子(兜满“战利品”),泥鳅般溜出房间,溜下楼梯,溜出百花楼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她满足地打个饱嗝,嘴里残留甜香。至于破案?蝶衣?方神探?芍药?那是什么?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晃回城墙根下的咸鱼号,往破草席上一瘫,幸福眯起眼。
百花楼三楼,方多病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墙根那辆破车,再看看手中从芍药指甲缝刮下的白色毒粉,眼神复杂。耳边是恭维和老鸨的感激涕零。
“方少侠真是神机妙算!”
“多亏少侠!蝶衣得救啊!”
方多病扯扯嘴角,露出略带尴尬又得意的笑:“咳咳……侥幸……侥幸罢了……” 心里默默补充:全靠某个只知点心的“福星”歪打正着。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句迷糊的“猫……鱼……有毒……”
他摇摇头,把那点不切实际甩开。管他怎么破的案,反正案子是他方多病破的!功劳是他方少侠的!
他整理衣襟,挺起胸膛,准备接受更多赞誉。至于那个灰扑扑的身影?就让她在破车里,抱着点心渣子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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