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洞里很安静。
海潮声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膜过滤掉了所有杂音,只剩下一种心跳规律的脉动,洞顶的岩石倒映在水面上,那轮廓像是某种古老经文的残章断句。
观音菩萨依旧坐在那里。她面前的石桌上,还是那杯永远也喝不完的清水。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她没有起身,也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的表情,只是像一个等待着预约病人的老中医,平静地看着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孙悟空的样子很狼狈。
他身上的麻布短打皱成一团,沾满了泥土和冷汗,头发凌乱,那双火眼金睛里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一种快要燃尽的灰烬,里面闪烁着恐惧和痛苦的残光。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一进洞就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上,像一头终于跑到安全屋的、精疲力竭的困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地盯着虚空,仿佛那场在他脑海里肆虐的风暴还未完全平息。
观音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块被投入锻炉的顽铁,看着它在烈火中痛苦地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她知道,任何语言上的安慰在此时都毫无用处。他需要自己从那片废墟里爬出来。
时间在潮音洞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那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复,剧烈颤抖的身体也慢慢稳定下来。他眼中的那片灰烬沉淀了下去,露出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湖底。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观音。
“我病了。”他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观音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一个他自己刚刚才接受的事实。
“很重。”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近乎自嘲的笑容。
“一次谈话救不了我。”
观音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三界面前不可一世的斗战胜佛,此刻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彻底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骄傲。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病由心生,也需心药医。”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地之外的安定力量,“药方不在我这里,也不在灵山。它在你心里。我能给你的不是药,只是一面镜子,一处让你能看清自己倒影的安静的地方。”
她将桌上那杯清水朝他推了推。
“此后每月十五。你可来此。我与你共坐一个时辰。”
“我不问,你不必说。你可说,我便听。”
“首到你自己找到那味药引为止。”
这不像是一场救赎,更像是一场漫长而孤独的自我放逐。
孙悟空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谢”,只是深深地看了那杯水一眼,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转身走出了潮音洞。
一个疗程的开始,往往比病痛本身更需要勇气。
……
就在孙悟空驾着那朵虚弱的云,摇摇晃晃地飞离南海的同时,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花果山地界边缘的一处悬崖上悄然落幕。
那地方叫鹰愁崖。不是小白龙的鹰愁涧。
这里山势险峻,常年罡风凛冽,是鹰妖一族的世居之地。鹰王“金翅”,是个识时务的妖。早在孙悟空颁布“收租令”的第一天,他就亲自带着厚礼,将未来百年的“护山费”一次缴清,成了花果山最忠实的“签约客户”。
他以为自己买到了一张太平的保单。
但他错了。
当夜幕降临,血色的残阳将崖壁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时,一场毫无征兆的屠杀降临了。
来犯者数量不多,只有寥寥数人。但个个凶悍异常,身上的妖气混杂而暴戾,像是从某个不知名的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使用的兵器五花八门,有淬了剧毒的弯刀,有能喷射出腐蚀性酸液的古怪铳枪,甚至还有从人间黑市里流出来的被魔改过的天庭制式武器。
鹰妖一族虽然骁勇,但他们的战斗方式还停留在利爪和妖风的原始阶段。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充满了工业与巫术混合气息的打法,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整场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屠宰。惨叫声很快就平息了。整个鹰愁崖陷入了一片死寂。
金翅鹰王被一柄巨大的带着锯齿的战刀,钉死在了他自己的王座上。
他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愤怒。他的妻儿,他的族人,三百余口无一幸免。他们的尸体被随意地堆砌在崖坪上,像一堆被丢弃的沾满了血污的破布娃娃。
来犯者没有拿走鹰巢里任何一件值钱的财物,没有动那些堆积如山的仙草灵药。
他们只是在鹰王尸体旁边的崖壁上,用一种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图案——一个燃烧着的,滴血的拳头。
这不像是一场劫掠。
这更像是一种宣告。
一种来自黑暗的、信奉着全新暴力美学的“新血”势力,对这片土地上所有“旧规矩”的公开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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