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像一只带血的乌鸦，在第二天的清晨，飞进了猪八戒的珍宝阁。
他正在用一根小小的银勺，舀着一碗用南海珍珠磨成粉、再配上天山雪莲熬成的羹。这是他每日晨起养颜的功课。
听到心腹用一种发抖的声音汇报完鹰愁崖的惨状时，他手里的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珍珠羹流了一地，像一滩冰冷的凝固的眼泪。
猪八戒的胖脸上血色尽失。他不是因为那三百多条鹰妖的性命而感到悲伤。他是在恐惧。恐惧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那种赤裸裸的打脸。
花果山刚刚才用最强硬的姿态向三界宣告了“我罩着的人，谁也不能动”的规矩。结果话音未落，第一个、也是最听话的“客户”，就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灭了满门。
这耳光抽得太响了。响得能让整个西牛贺洲都听见。
“封锁消息！”猪八戒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第一道指令，他那张总是挂着弥勒佛般笑容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惊惧而扭曲，“鹰愁崖周围百里，设下禁制，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谁敢把这事儿捅出去，老子亲手把他扔进流沙河！”
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大哥的耳朵里。大哥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一堆浸满了火油的干柴，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必须自己扛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一个人，驾着一朵最不起眼的黑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鹰愁崖。当他看到那如同炼狱般的惨状时，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恶心，开始仔细勘查现场。
他不是沙悟净那种战斗专家，但他有他自己的本事。他蹲下身，捻起一撮被血浸透的泥土，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地嗅了嗅。
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有鹰妖的血腥，有兵器上的铁锈，还有两种他非常熟悉却又绝不该出现在一起的味道。
一种是凡间那些不入流的炼金术士，在冶炼劣质火器时才会产生的带着硫磺和硝石味的烟火气。另一种却是某种极为原始、极为野蛮的、属于上古妖魔的狂暴气息。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像油和水一样诡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令人不安的“味道”。
猪八戒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最头疼的对手。
那不是天庭的正规军，也不是翠云山那种讲究“道义”的老牌山头。这是一伙“新血”，一伙没有任何传承、没有任何规矩、只信奉最纯粹的暴力的亡命之徒。他们像是从三界的某个阴暗角落里突然滋生出来的毒瘤。
对付这种人，用“外交手腕”和“商业利益”去谈是行不通的。因为他们听不懂，也不在乎。
他们只认一样东西。
那就是，比他们更狠，更不讲道理的拳头。
……
猪八戒知道，论拳头他不行。他那身肥肉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跟人拼命的。
他联系了敖烈，在神识里喊话。
“敖烈。”他只叫了名字，命令道，“鹰愁崖。过来。”
鹰愁涧的潭底，小白龙敖烈正在入定。他像是与那片冰冷的潭水融为了一体，周身没有一丝法力波动。当猪八戒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龙瞳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好”。他的身体在水中无声地化作了亿万个微小的水滴，融入了整个鹰愁涧的潭水。
下一刻，远在百里之外的鹰愁崖。
一滴清晨的露水，从一具鹰妖尸体僵硬的羽毛上，悄然滑落，渗入了脚下那片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土地。
没有人察觉到这滴露水的异样。但敖烈的意志己经降临。
他没有去观察那些尸体，也没有去分析那些打斗的痕迹。那些都是表象。他选择了一种更首接也更根本的调查方式。
他将自己的神识，与这片土地的“灵脉”连接在了一起。
他在“阅读”这片土地的记忆。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档案管理员，在翻阅着一本由泥土、岩石和血腥写成的、最原始的卷宗。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昨夜的景象。那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些模糊的、充满了暴戾和绝望的意识碎片。
他“看到”了几个高大而扭曲的身影。
一个长着八条手臂的狼魔，他的每一条手臂都握着一把不同的、还在滴血的兵器。一个身体像是用无数废铜烂铁和血肉拼接起来的、如同缝合怪般的巨汉，他的嘴里能喷射出绿色的腐蚀性酸液。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看不清面目，但身上却散发着浓烈火药味的人影。
他们的气息，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敖烈将这些气息，牢牢地刻印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然后他开始追踪。
他顺着这些气息残留的痕迹，像一条看不见的猎犬，在时空的脉络里飞速地穿行。他穿过了山川，穿过了河流，穿过了凡人的城郭。
最终，他追踪到了一座城市。那些狂暴的气息，就在这座废弃的城市深处消失了。像几条毒蛇钻进了它们的老巢。
敖烈收回了神识。
远在鹰愁涧的潭底，敖烈的龙形真身缓缓浮现。他将自己调查到的一切，用最简洁的方式传递给了猪八戒。
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入定。
他只是一个工具，一把刀。
他负责找到目标。
至于如何“处理”这个目标，那是持刀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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