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少爷，夫人请您即刻过去。"门外传来母亲陈氏贴身侍女素琴的声音，刻意压低的语调里透着一丝不寻常。
林修瑾心头一紧。母亲向来与她不亲近，更不会在深夜召见，出什么事了吗？
素琴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出乎林修瑾意料，素琴并未带她去母亲的院落，而是转向了林府最肃穆的所在——祠堂。
"母亲怎会这么晚还在祠堂？"林修瑾试探着问道。
素琴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手中的灯笼："夫人吩咐，少爷去了便知。"
穿过几重院落，祠堂高大的轮廓在月色中显现。飞檐上的脊兽张牙舞爪，仿佛要扑下来将人撕碎。
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蜡油的气味扑面而来。数十支白烛将室内照得通明，却也投下无数晃动的阴影。陈氏一身素色衣裙，正站在最前排的牌位前，背影挺首如松。
"来了？"陈氏没有回头，声音冷清如这冬夜，"把门关上，过来跪下。"
林修瑾合上门，缓步上前。青石地面寒气透过膝盖首钻心扉，她却没有挪动分毫。抬起头，正对上最中央那块黑漆牌位——"显考林公讳正府君之灵位"。
"知道今日为何叫你来吗？"陈氏终于转过身。烛光下，她眼角的细纹比平日更加明显，鬓边竟己有了几丝白发。
林修瑾搜罗了脑海中原主的记忆，还真不知道陈氏要做什么。
陈氏并没有等待林修瑾的回答，手指轻轻抚过丈夫的牌位，眼神罕见地温柔："修瑾，你近日来功课进步很大，也不似从前那般畏畏缩缩了。"
林修瑾眯了眯眼，道：“只是突然开窍。”
“修瑾，不要怪母亲，”陈氏从桌案上取出三炷香点燃，递到林修瑾面前，“当年你父亲骤然离世，我不会放任大房产业被侵吞，只好出此下策。”
"现在，在你父亲灵前发誓，永远保守秘密，以男子的身份延续林大房荣耀！"
林修瑾有些吃惊，看着母亲通红的双眼，那里面的痛苦与执念让她心惊。她从未见过端庄自持的母亲如此失态。
怪不得原主在族中小辈中如此怯懦软弱，遭受欺凌也从来都默默承受，女孩子小小年纪背负这样的秘密和压力，说不定都得抑郁症了！
"发、誓。"陈氏一字一顿地说，将香硬塞进林修瑾手中。
香火在林修瑾眼前缭绕，熏得她眼睛发涩。她抬头望向父亲牌位，接着缓缓拜下，额头触到冰冷的青砖："儿子林修瑾在此立誓，必保守身份秘密，继承父亲遗志，光耀林家门楣。"
陈氏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她接过林修瑾手中的香，恭敬地插入香炉："回去吧，记住你的誓言。"
离开祠堂时，雪又下了起来。林修瑾拒绝了素琴送她回院的提议，独自走在风雪中。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很快又化开。
林修瑾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哎呀，是时候离开了吧？”——离开林府，离开家族和母亲的掌控，她或许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林修瑾……"她对着飘雪轻声道，"若是你，也希望离开的吧？"
风雪呜咽，无人应答。只有祠堂内的烛火，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如同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少女。
她被命运裹挟着来到这个时代，阴差阳错扮成一个男子，好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在堂兄弟中竖起威望，让他们不敢随意欺侮；敲打掌柜们，渐渐将大房生意握在手里；得到长辈的关注和重视，做事名正言顺......
可她差点忘了，在这里，不是男儿身就是原罪！一旦被族里揭开真相，她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剥夺！不论对错、不论能力。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继续做男子，读鹿鸣书院、考科举、进官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至于以后，最好能激流勇退、提前养老，在哪个同年治所隐居，养花种菜、露营烤串，岂不快哉！
*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林修瑾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闭目养神，正往城东屏山而去。左手边放着她的招文袋，右手边放了个三层高的食盒，散发着阵阵幽香。
“西少爷，我们到了。”坐在前面赶车的元宝出声提醒道。
林修瑾跳下车，把她即将上战场的“枪”——文具和吃食挎在臂弯，“元宝，你就在此地等我，我自己进去。”
抬头只见朱漆大门高悬鎏金匾额，两侧石雕獬豸怒目圆睁，周围或老或少、或穷或富形形色色的人都是来参加招贤试的，相同的是他们都神色严肃，无人说笑。
元宝仿佛比林修瑾还紧张，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佛祖保佑，少爷您千万不要紧张，争取不要晕倒！”
林修瑾好似听了个笑话，竟在如此肃穆的环境下笑开了：“哈哈哈瞅你这迷信样，放心吧，你家少爷我本事大着呢！”
说罢揉了揉元宝的脑袋就挥挥手转身朝门里走了。
"公子且住！"斜刺里横出条裹着赭色短打的粗臂，是五大三粗的护卫拦住林修瑾，“文具吃食谢绝入内，考试时自会提供！”
好吧，和高考也差不多……林修瑾撇撇嘴，依依不舍地将书袋和食盒交给护卫，“记得帮我放好食盒！我考完出来取！”
进入考院，只见考院中央的案台前己排起长龙。林修瑾踮脚一望，案台后坐着个山羊胡考官，正向考生发放试卷，活像庙里给信徒发签文的老道士。
"姓名？"山羊胡头也不抬。
"扶风县，林修瑾。"
"考生可自择擅长之科应试，你选哪科？"山羊胡抬手指了指案台旁十余个木牌，上书各色科目。
“我选策论”林修瑾道。
于是林修瑾捧着刚刚拿到的被火漆封起来的试卷、三个馒头、三支蜡烛被引到考位，徐徐展开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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