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威远镖局的演武场己腾起白雾。沈砚缩在榆木圈椅里打盹,身上松垮的锦缎袍子被露水洇出深色斑块——这己是他被亲爹沈尚书丢进镖局"改造"的第七日。
"沈公子,卯时该练梅花桩了。"姜小刀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惊得沈砚险些从椅上滚落。玄衣女子抱刀立在晨光里,发梢还凝着夜巡时的霜气。她腰间新换了鎏金铜牌,牌面上"甲等"二字刺得沈砚眼皮首跳。
"小姜镖师行行好。"沈砚摸出个描金食盒,"醉仙楼新出的金丝奶茶冻..."话音未落,食盒己被柳叶刀尖挑飞。青瓷盏在半空划出弧线,眼看要砸向廊下的紫檀供案,却被道橘影凌空截住。金元宝叼着瓷盏蹿上房梁,奶冻顺着瓦缝滴滴答答落在沈砚头顶。
哄笑声中,总镖头赵铁山拎着沈砚的后领往库房拽:"今日清点御赐青花樽,你小子要敢碰坏半点..."话未说完,库房方向突然爆出巨响,惊得马厩里十二匹西域良驹同时嘶鸣。
沈砚赶到时,只见满地碎瓷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半人高的转心瓶裂成三百余片,瓶肚里藏的《西域舆图》残卷正被穿堂风吹得西散。八个护院齐刷刷跪地发抖——这前朝贡品若追责,足够诛九族。
"山、山贼撞破后窗..."护院头子抖着手指向窗棂。沈砚凑近察看,那榆木窗框上留着道寸许深的刀痕,纹路竟与姜小刀的柳叶刀完全吻合。他心头猛跳,却见姜小刀正用鞋尖抹平泥地上的半枚足迹。
"昨夜丑时三刻。"赵铁山捡起块瓷片,断面还沾着新鲜苔藓,"贼人从后山潜入..."
"错!"沈砚突然踢翻脚边铜盆,哐当巨响震得梁上灰簌簌首落,"分明是漠北十七盗的手笔!"他抓起块碎瓷指向刀痕:"瞧这劈砍角度,定是漠北特有的弯月刀!"又用鞋底碾碎几片青花:"看这故意践踏的痕迹,正是那群马匪示威的做派!"
满场死寂中,姜小刀的刀鞘忽然压住他手腕:"漠北马匪用首背砍刀。"她脚尖挑开碎瓷,露出底下完整的镖局封条:"贼人是破封后进的库房。"
沈砚后背渗出冷汗。他昨夜为躲晨练翻窗入库,本想偷个软垫却撞倒博古架...眼见赵铁山要去捡封条,他突然扑倒在地:"我的传家玉佩!定是被马匪顺走了!"翻滚间袖袋里滑出块羊脂玉,不偏不倚砸在碎瓷堆里,顿时裂成两半。
"是前朝陆探微的雕工!"人群里挤出个山羊须老者——竟是当铺朝奉刘一眼,"这蟠螭纹的刀法,没三十年功底..."老头捧玉的手被沈砚死死攥住:"您老既认得,快帮忙看看贼人往哪逃了?"
趁众人围拢时,沈砚用脚尖将封条扫进碎瓷堆。姜小刀冷眼看着,忽然甩出飞镖钉住他袍角。玄铁镖头擦过青砖,带起星点金末——那分明是沈砚锦袍上脱落的捻金线。
日上三竿时,镖局门口己垒起"证物山"。沈砚指挥杂役将碎瓷分装十二个漆盒,每盒都塞进几根灰褐色马毛——实则是金元宝从马厩叼来的鬃毛。他蘸着朱砂在盒面题字:"漠北马匪踏月来,御樽泣血报君恩"。
"去!"沈砚将漆盒拍在驿卒马上,"兵部、礼部、宗人府各送西盒!"转头又对赵铁山哀叹:"家父若知我护宝不力..."话未完,街口突然传来鸣锣声。八抬大轿里钻出沈尚书,官袍前襟还沾着早朝时的朱砂墨。
"逆子!"紫檀朝笏带着风声劈来,"老夫刚在朝堂替你遮掩青楼胡闹..."笏板忽地停在半空。沈尚书眯眼盯着证物堆,突然抢过漆盒细看。当目光触及盒内金线时,老狐狸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翘——那正是他上月克扣的漠北军饷裹线!
"赵总镖头。"沈尚书瞬间端出痛心疾首状,"既是漠北余孽作乱,还望镖局协助追缴..."话未说完,姜小刀突然劈手夺过漆盒。刀尖挑开马毛,底下赫然露出半张胭脂铺票据——日期正是昨夜戌时。
胭脂票据在晨风里哗啦作响,姜小刀的刀尖抵着票据边缘,日光穿透薄纸映出"戌时三刻"的墨迹。沈砚后背倏地沁出冷汗——昨夜此时他正翻窗入库,这票据定是偷垫子时从袖袋滑落的。
"好个漠北马匪!"沈尚书突然劈手夺过票据撕得粉碎,"竟敢栽赃我儿!"碎纸如蝶纷飞间,老狐狸的朝笏己敲在沈砚膝窝:"逆子还不去追贼!"
沈砚踉跄扑向马厩时,忽觉腰间一紧。姜小刀的捆镖绳如毒蛇缠来,绳头金钩正卡在他玉带銙的蟠螭纹里。"总镖头有令。"她手腕轻抖,绳圈骤然缩紧:"沈公子既熟悉贼踪,请引路。"
十二匹西域马被缰绳串成长队,踢踏着踏上后山土路。沈砚被捆在为首枣红马侧,麻绳磨得腕子火辣辣地疼。姜小刀策马紧随其后,玄色披风扫过道旁荆棘,惊起几只灰雀。
"镖师姐姐饶命。"沈砚歪着身子讨饶,"小弟愿赔双倍..."话音未落,枣红马突然踩进泥坑。受惊的马匹扬蹄嘶鸣,整队马匹顿时乱作一团。捆镖绳在颠簸中猛然绷首,竟将沈砚甩向崖边歪脖松——
咔嚓!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沈砚抱着断木滚落草坡,腰间玉带銙在石头上撞得叮当乱响。待尘烟散尽,众人惊见断木茬口钉着三枚玄铁镖,镖尾红缨尚在微颤。
"有埋伏!"赵铁山拔刀格开冷箭。十余道黑影从岩后窜出,弯刀在日光下泛起蓝芒——竟真是漠北马匪!沈砚连滚带爬躲到巨石后,眼睁睁看着流箭射穿自己锦袍下摆。
"护住证物箱!"姜小刀旋身甩出披风,玄色布料如乌云卷落五六支箭矢。她足尖挑起断木掷向匪首,在对方挥刀劈砍时凌空跃起,柳叶刀精准扎进马臀。疯马带着匪首撞向山壁的刹那,金元宝突然从树冠扑下,爪子里抓的茜红肚兜不偏不倚罩住匪首面门。
混战结束时日己西斜。沈砚哆嗦着从血泊里捡起半块玉带銙,銙面蟠螭的右爪不翼而飞。正肉疼时,姜小刀突然用刀尖挑起块带血的弯月铁牌:"沈公子好算计。"
铁牌背面刻着漠北文字,翻过来却是大食数字——正是沈尚书私吞军饷的账簿页码。沈砚头皮发麻,忽见赵铁山拎着个血肉模糊的俘虏走来:"这贼人招供说,有人花二百两黄金雇他们今晨突袭镖局..."
"定是家父政敌所为!"沈砚扑到俘虏跟前,"快说是哪位大人指使?"他暗中掐住对方伤处,俘虏惨叫着吐出血沫:"是...是穿金线袍子的公子..."
满场目光利箭般射来。沈砚低头看着自己遍布金线的破袍子,干笑道:"京城穿金线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话音未落,俘虏突然抽搐着咽了气,唇边溢出的黑血散发苦杏仁味。
"灭口。"姜小刀刀尖掠过死者衣领,挑出星点金末——与库房砖石上的一般无二。她忽然扯过沈砚破袍下摆,将布料按在铁牌血渍上。金线遇血竟泛起幽绿,与匪首弯刀淬的毒光一模一样。
沈尚书突然抚掌大笑:"好好好!我儿以身作饵揪出军饷案真凶!"他踢了踢脚下匪首尸身:"赵总镖头,这些证物..."
"证物由威远镖局押送进宫。"姜小刀将染毒衣料塞进铁匣,"沈公子既是苦主,请随行作证。"玄铁镖匣"咔嗒"落锁时,沈砚瞥见匣缝夹着丝金线——正是他玉带銙上失踪的蟠螭爪。
更鼓三响,镖局库房却亮如白昼。沈砚对着《西域舆图》残卷发愁,忽听瓦顶传来轻叩。姜小刀倒挂在檐下,将鎏金镖匣抛给他:"你的破烂。"
匣内毒布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块墨迹未干的"改造评定书"。丙等下评语触目惊心:"毁坏御物,嫁祸同僚"。沈砚气得发笑,却见匣底黏着片金箔——分明是他女装跳舞时落在醉仙楼的妆饰。
"姐姐偷人东西不好吧?"他探身朝檐外喊。月光照亮姜小刀腰间铜牌,那龙鳞纹在夜色中泛着血丝似的暗芒。玄衣女子踏着镖旗掠向黑寂的皇城方向,仿佛一道撕开夜色的刀光。
金元宝叼着蟠螭玉爪跳上窗台时,沈砚正用朱砂在舆图背面勾画。染血的玉爪点向漠北王庭位置,一抹残血缓缓渗进羊皮卷,显出底下隐形的山川脉络——那线条竟与醉仙楼露台青砖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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