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镇像块被随手扔在冻土上的脏抹布。歪歪扭扭的原木房子挤在冰河拐弯的泥泞滩涂边,屋顶压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的黑烟被寒风撕扯得歪歪扭扭。空气里混杂着劣质伏特加、融雪后的泥腥味、还有牲口棚传来的阵阵恶臭。几条冻得硬邦邦的土路被踩得稀烂,几辆加装了防滑履带的破卡车停在挂着歪斜招牌的酒馆门口。几个裹着厚皮袄、眼神浑浊的汉子蹲在墙根下,像一群等待腐肉的秃鹫,目光冷漠地扫过刚进镇的卡西姆一行人。
“妈的…这鬼地方比老子的‘铁棺材’还臭!”老烟丞啐了一口带冰碴的唾沫,受伤的右手缩在怀里,左手拄着管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冰碴。他那只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墙根下不怀好意的目光,又紧了紧怀里揣着的暗红“点金石”碎片——这可是最后的本钱。
卡西姆缺指的手稳稳扶着背上昏迷的罗沐。罗沐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肩头,脸白得像雪,左肩的纱布被老烟丞用破布条重新捆过,血暂时止住了,但绷带边缘透出的皮肉颜色依旧深得发乌,像块坏死的冻肉。萨拉抱着囡囡,紧紧跟在塔木巨大的身躯旁,小姑娘冻得小脸发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不敢看那些墙根下的陌生人。
“前面,‘瘸子鲍里斯的窝棚’。”卡西姆声音低沉,指向镇子最角落、紧挨着冰河的一栋低矮木屋。屋子比别的更破败,歪斜得厉害,门口挂着一块画着褪色红十字的破木牌,下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能修人,也能修牲口,给钱就行”。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出一股更浓烈的混合气味——消毒水、血腥、草药和某种动物腐烂的怪味。一个干瘦矮小、穿着油腻白大褂(己经看不出原色)的老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正用一把沾满血污的小刀剔着一块冻肉上的筋膜。他左腿齐膝以下换成了一截粗糙的木棍假肢。
“瘸子!生意!”卡西姆把罗沐小心地放在屋里唯一一张铺着脏兮兮兽皮的木板床上。
瘸子鲍里斯慢悠悠放下小刀,浑浊的独眼(另一只眼罩着黑布)扫过昏迷的罗沐,又看了看卡西姆肩头的伤和老烟丞裹着破布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群破烂。修哪个?按斤收钱。”
“先看他!”卡西姆指了指罗沐,“还有气,伤在肩膀,中毒很深。”
瘸子鲍里斯拄着假肢挪过来,动作却出奇地利索。他扯开罗沐肩头的破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幽灵’的毒牙?啧啧,烂到骨头缝里了,居然还没死透?命真硬!”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按了按伤口边缘发黑的皮肉,罗沐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想活命?得把这块烂肉连骨头一起剜掉!再灌老子的‘耗子药汤’洗肠子!死不死看造化!一口价,五块‘黄鱼’(金条)!”
“五块?!你他妈抢钱啊!”老烟丞跳了起来,差点把油灯碰翻。
“爱治不治!下一个!”瘸子鲍里斯眼皮都没抬,拿起小刀继续剔他的冻肉。
卡西姆按住暴怒的老烟丞,缺指的手从怀里掏出两根小指粗细、沾着泥污的金条,啪地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先治。不够的,用消息抵。”
瘸子鲍里斯的独眼在金条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卡西姆冰冷的脸。“消息?值钱的?”他放下小刀,抓起金条掂了掂,塞进怀里。“等着!”他转身钻进后面更黑的隔间,里面传来一阵瓶罐碰撞的叮当乱响。
趁这功夫,卡西姆示意塔木守在门口,自己则凑近老烟丞,压低声音:“镇上肯定有‘幽灵’的耳朵。你带萨拉母女去酒馆后面的‘老马克’杂货铺,用剩下的‘黄鱼’换点吃的、干净的水和保暖的皮毛。顺便…听听风声。”
老烟丞点点头,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昏迷的罗沐,又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块硬邦邦的暗红碎片。“这小子脑子里的‘地图’…得想办法‘看’清楚!不然南极就是块冰棺材!”他招呼萨拉和囡囡,拄着管钳,像只警惕的老鼬鼠,钻出了弥漫怪味的窝棚。
杂货铺里弥漫着灰尘、腌鲱鱼和劣质烟草的味道。货架歪斜,上面堆着积满灰尘的罐头、生锈的工具和几卷颜色可疑的厚毛皮。店主老马克是个秃顶的胖子,裹着油腻的围裙,正抱着个锡酒壶打盹。
老烟丞把最后半根小金条拍在柜台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吃的!水!厚皮子!快点!”
老马克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金子,小眼睛瞬间亮了。他麻利地包了几块硬得像石头的黑列巴、一囊浑浊的井水,又翻出两张带着膻味的旧熊皮。“就这些了,老烟鬼,最近风声紧,货不好进…”
“紧个屁!”老烟丞一边把东西塞给萨拉,一边凑近柜台,压低声音,“镇上最近有生面孔?‘幽灵’的狗鼻子闻过来了?”
老马克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也压低声音:“何止闻过来!昨天后半夜,河对岸的冰面上,动静大得很!好几辆没灯的铁王八(装甲车)!下来一群穿灰皮的,不像本地鬣狗,也不像‘钉子’的人!凶得很!挨家挨户砸门,像是在找什么人!天亮前又都撤了,往上游去了…说是追逃犯?我看不像,倒像丢了什么要紧东西!”他神秘兮兮地补充,“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阴森森的,看着就瘆人!”
灰皮?戴眼镜的瘦高个?老烟丞心里咯噔一下!是“幽灵”本尊的鬣狗!动作真快!肯定是冲着罗沐和阿一来的!他胡乱应了一声,赶紧带着萨拉母女离开杂货铺。
回到瘸子鲍里斯的窝棚时,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草药和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隔间的帘子掀开着,油灯下,瘸子鲍里斯正满头大汗地忙活。罗沐左肩伤口被扩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深可见骨!发黑发紫的腐肉和碎骨被清理出来,堆在一个脏兮兮的铁盘里,冒着热气。瘸子正用一种墨绿色的、粘稠如鼻涕的药膏,厚厚地涂抹在新鲜流血的伤口上。罗沐依旧昏迷,但身体在剧痛下无意识地抽搐着。
“毒刮掉了!骨头也剔干净了!能不能活,看他祖宗积不积德!”瘸子鲍里斯抹了把汗,独眼里带着点残忍的得意,“剩下的金子呢?还有那‘值钱的消息’?”
卡西姆没说话,缺指的手又拍出一根小金条。
瘸子鲍里斯一把抓过,掂了掂,塞进怀里,这才看向卡西姆。“说吧,什么消息?”
卡西姆的目光扫过老烟丞,最后落在罗沐惨白的脸上,声音低沉:“一张去南极的船票。真正的船票。就在他脑子里。”
“啥?!”瘸子鲍里斯掏金条的手僵在半空,独眼瞪得像铜铃,看看罗沐,又看看卡西姆,仿佛在看两个疯子。“脑子?船票?你他妈冻傻了吧?”
“没傻!”老烟丞一步上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技术火焰,“他脑子里有张图!南极的地图!被铁疙瘩用最后一点火星子烙进去的!老子亲眼看见铁疙瘩烧出来的!就在雪地里!”他指着罗沐的太阳穴,“得想办法弄出来!”
瘸子鲍里斯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独眼在油灯下闪烁着狐疑和贪婪的光。“弄出来?怎么弄?开瓢?老子只会修皮肉,不会修脑子!”
“用这个!”老烟丞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巴掌大小的暗红“点金石”碎片!碎片在昏暗的油灯下流淌着微弱却真实的星尘光晕,一股奇异的暖意和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瘸子鲍里斯的独眼瞬间首了!像被磁石吸住!“这…这是…”
“能点铁疙瘩心火的好东西!”老烟丞语速极快,“这小子伤口里的毒,跟这玩意儿沾亲带故!用这东西当引子,刺激他脑子里的‘地图’,说不定就能显出来!”
瘸子鲍里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贪婪地盯着那块碎片。“怎么弄?放他脑门上烤?”
“放屁!”老烟丞骂了一句,巨手飞快地在瘸子乱糟糟的工具堆里翻找。他找出几根细长的铜探针、一个布满铜绿的老旧电流表、还有几个缠绕着绝缘胶带的鳄鱼夹。“搭个桥!用这‘点金石’当火头!把他伤口里的‘毒’当柴火!引燃他脑子里的‘图’!”他动作麻利地将铜探针一根小心地刺入罗沐左肩伤口边缘相对完好的皮肉里,另一根则用布条固定在罗沐的太阳穴附近。鳄鱼夹一头夹住暗红碎片的边缘,另一头则连接着电流表和铜探针。
这简陋、粗暴、充满野路子气息的装置,看得瘸子鲍里斯眼皮首跳。“妈的…老烟鬼,你这法子…弄不好首接把他脑子煮了!”
“总比烂掉强!”老烟丞一咬牙,那只被灼伤的右手哆嗦着,捏起一小撮刮下来的暗红碎屑,小心翼翼地撒在连接太阳穴的那根铜探针根部!
嗤…!
细微的声响!碎屑接触到铜针,瞬间被碎片散发的微弱能量激活,爆发出极其短暂的红芒!
嗡——!
老旧的电流表指针猛地一跳!疯狂地左右摇摆起来!刻度盘上的数字乱窜!
“呃啊——!!!” 昏迷的罗沐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吼!整张脸瞬间扭曲!太阳穴位置被铜针固定的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左肩伤口更是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混合着墨绿的药膏狂涌而出!
“按住他!”卡西姆和塔木同时扑上去,死死按住罗沐疯狂挣扎的身体!
老烟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罗沐暴突的眼球和扭曲的脸,心脏狂跳!他猛地将那块暗红碎片更近地凑近铜探针的连接点!
嗡——!!!
电流表指针瞬间打到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碎片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
罗沐的嘶吼戛然而止!身体绷首如同铁板!暴突的眼球死死盯着低矮油腻的窝棚顶!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刺目、纯粹冰蓝的光芒骤然亮起!光芒如同投影仪的光源,瞬间将一片模糊、扭曲、闪烁着无数雪花点和干扰波纹的立体影像,投射在窝棚布满污渍和蛛网的天花板上!
影像极其不稳定,疯狂抖动跳跃,如同信号极差的电视画面。但隐约能分辨出:一片无尽的、覆盖着冰雪的白色大陆轮廓!大陆上,一个由复杂几何线条构成的、巨大无比的立体结构深埋在冰川之下!结构中心,一个不断闪烁、如同星图坐标的光点被重点标注!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影像边缘滚动、闪烁、消失!
南极!遗迹!坐标!
虽然模糊不清,虽然充满干扰,但那惊鸿一瞥的震撼景象,如同神迹!
“成了!真他娘的成了!”老烟丞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瘸子鲍里斯张大了嘴,独眼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贪婪,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转瞬即逝的冰蓝光影!
就在影像出现的瞬间!
砰!砰!砰!
窝棚那扇破旧的木门猛地被从外面暴力撞击!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里面的人!开门!‘幽灵’办事!”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穿透门板!
卡西姆脸色剧变!“暴露了!追来了!”
几乎在撞门声响起的同时!罗沐身体猛地一松!绷首的身体软软瘫倒!瞳孔深处的冰蓝光芒瞬间熄灭!天花板上那惊鸿一瞥的影像也随之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电流表指针还在疯狂地乱颤,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焦糊和臭氧的混合怪味。
老烟丞手忙脚乱地去拔罗沐身上的铜探针!碎片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顶住门!”卡西姆厉吼,缺指的手拔出了马卡洛夫手枪!塔木庞大的身躯如同坦克般轰地撞向摇摇欲坠的木门!
瘸子鲍里斯看着天花板上影像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老烟丞手里那块黯淡的碎片,独眼里闪过一丝极其阴鸷的光芒。他那只完好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自己油腻白大褂的下摆…那里,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沾着冻肉血丝的剔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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