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残响还在耳膜里嗡嗡，控制室里弥漫着焦糊的电子元件味和血腥气。罗沐瘫在墙角，像被抽掉了骨头，脸上糊着暗红的血痂，左肩裹着的纱布又洇开一大片，每一次微弱呼吸都扯动伤口，带来钻心的抽痛。脑子像被砂轮磨过，又空又疼，系统那点提示音彻底哑火，只剩一片劫后余生的麻木。萨拉跪在旁边，用撕下的衣襟蘸着雪水，颤抖地擦他脸上的血污。囡囡缩在母亲怀里，小脸埋在厚皮袄里，只露出惊恐的大眼睛。
“小子！没死透就吱一声！”老烟丞那只巨手毫不客气地拍打着罗沐没受伤的肩膀，力道大得像在锤铁砧。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罗沐惨白的脸，又看看地上那条彻底没了动静、被自己捡回来的阿一金属手臂，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一个两个都是赔钱货！一个拿命当引信炸机器，一个拿胳膊当炮弹砸铁皮！老子上辈子欠你们的？”话虽狠，他却小心地把那条冰冷的金属手臂捡起来，塞进自己巨大的工具包里。
窗外，冰河的怒吼震得控制室地板都在颤抖。浑浊的、裹挟着巨冰的墨绿色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远古巨兽，正从抬升的“铁闸”底部狂泻而出！狂暴的水龙卷起十几米高的浪头，狠狠砸向下方的山谷！那些“幽灵”精心布置的入口、防御工事、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傀儡兵，在自然的伟力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冲垮、吞噬、卷走！白色的水汽混合着冰雪和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痛快！”卡西姆站在破碎的窗前，狂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襟，缺指的手紧握着马卡洛夫手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洪流肆虐的方向。“钉子拔了！‘蜂群’至少瞎一只眼！”
“痛快个屁！”老烟丞没好气地吼回去，指着窗外一片狼藉和脚下还在呻吟的控制室，“家当全淹了！后路也断了！怎么下去？游冰水澡吗？”
仿佛回应他的咆哮，控制室那扇被卡西姆踹开的铁门外，传来沉重而密集的金属撞击声！咔！咔！咔！由远及近，冰冷、规律，带着一种非人的压迫感！不是傀儡兵的杂乱脚步，更像是…重型机械在冰面上行进！
“还有？！”巴图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AK枪口猛地指向门口！
卡西姆和老烟丞的脸色同时剧变！弗拉基米尔的情报里，“铁闸”只有“幽灵”的钉子！这动静…不对！
“塔木！堵门！”卡西姆厉吼！
塔木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肉墙，轰地一声撞在厚重的铁门上！同时用肩膀死死顶住！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但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整个铁门连同门框周围的混凝土墙体猛地向内凸起、变形！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墙壁！灰尘簌簌落下！塔木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连退两步，嘴角渗出血丝！门板上赫然出现一个脸盆大小的恐怖凹陷！
“什么东西？！”巴图的声音都变了调！
没等众人反应！
轰！轰！
又是两声间隔极短的恐怖撞击！位置精准地落在第一次撞击点的周围！
哐当——！！！
整扇扭曲变形的铁门连同碎裂的门框，如同被炮弹击中，轰然向内爆裂飞射！破碎的金属和混凝土块如同霰弹般横扫室内！
“趴下！”卡西姆一把扑倒最近的萨拉和囡囡！老烟丞动作极快，拖着罗沐滚向控制台后面！巴图则被一块飞溅的混凝土砸中肩膀，痛呼着栽倒！
烟尘弥漫！碎屑纷飞！
风雪裹着刺骨的寒气，从被暴力破开的巨大门洞狂灌而入！
烟尘稍散。
门洞外的景象，让侥幸躲过一劫的所有人，瞬间如坠冰窟！
风雪中，三个巨大、狰狞的钢铁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堵住了整个门洞！它们高度接近三米，主体是厚重的暗灰色复合装甲，棱角分明，覆盖着冰雪。下肢是粗壮的反关节机械足，深深嵌入平台冰层。上肢则是两门黑洞洞的、口径骇人的多管旋转机炮，炮管在风雪中散发着死亡的幽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头部”——那并非人形头颅，而是一个倒三角体的传感器阵列，中央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独眼，正冰冷地扫视着控制室内狼藉的景象和幸存者！那红光如同凝固的血液，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
“主宰…的重装‘破城槌’…”卡西姆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认出了这些只在弗拉基米尔情报里提过的恐怖存在！是“主宰”的核心攻坚力量！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中间那台“破城槌”的暗红独眼，缓缓转动，最终锁定了控制台后面露出半个身子的老烟丞，和他工具包里那条阿一的金属手臂！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从它厚重的装甲内部响起，回荡在死寂的控制室：
“检测到…高优先级回收目标：WAS原型体残骸…及关联污染源宿主…”
“清除…所有目击者…”
“执行…灭绝协议。”
嗡——！
三台“破城槌”肩部沉重的多管机炮瞬间开始高速旋转！预热的光芒在炮口凝聚！毁灭的咆哮即将降临！
“进竖井！跳！”卡西姆的嘶吼如同炸雷！这是唯一的生路！下方是奔腾的冰河，九死一生！留下，十死无生！
没有犹豫的时间！
塔木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如同炮弹，狠狠撞向离门最近的一台“破城槌”的下盘！试图为其他人争取一瞬！那台“破城槌”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反关节机械足稳如磐石！它的一只钢铁巨臂随意一挥，如同拍苍蝇般砸在塔木身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塔木庞大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砸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塔木！”巴图目眦欲裂！
哒哒哒哒哒——！！！
最左侧那台“破城槌”的机炮开火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压过冰河的怒吼！粗大的弹链疯狂跳动！灼热的金属风暴如同死神的镰刀，泼洒向控制室！墙壁、控制台、破碎的仪器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碎片横飞！
“走啊！”卡西姆一把抓起昏迷的罗沐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拽起吓傻了的萨拉和囡囡，朝着控制室后方那个被洪水冲垮、露出巨大豁口的竖井边缘亡命冲去！老烟丞紧随其后，工具包死死护在胸前！
巴图红着眼，端起AK朝着中间那台“破城槌”的暗红独眼疯狂扫射！子弹打在厚重的装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狗杂种！来啊！”
中间那台“破城槌”的暗红独眼冷漠地转向巴图。它肩部的机炮并未开火，反而是抬起一只钢铁巨臂，掌心一个圆形的装置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
嗡！
一道凝练的高能激光束瞬间射出！速度远超子弹！
巴图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一热，随即是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一个碗口大小、边缘焦黑的空洞…意识瞬间消散。
“巴图——！”冲到竖井边缘的卡西姆回头看到这一幕，发出野兽般的悲吼！但他脚步丝毫未停！扛着罗沐，带着萨拉母女，在机炮追射的金属风暴和灼热激光擦身而过的死亡边缘，纵身跃下了深不见底、轰鸣震天的泄洪竖井！
老烟丞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抱着他视若性命的工具包，像块石头般砸入下方翻腾的墨绿色冰河！
噗通！噗通！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一切！狂暴的水流如同无数只巨手撕扯着身体！巨大的冰块撞击着西肢百骸！黑暗！窒息！冰冷！死亡的触感无比清晰！
卡西姆死死扛着昏迷的罗沐，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激流中挣扎，试图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萨拉则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囡囡，在浪头间沉浮，呛咳着冰水。
老烟丞水性最好，他像条老鱼，拼命朝着水势稍缓的边缘游去。冰冷的河水让他牙齿打颤，但那只巨手始终死死护着胸前的工具包，里面是阿一的手臂和…弗拉基米尔“船票”的凭证！
不知在冰冷刺骨、狂暴混乱的河水中挣扎了多久，就在力气即将耗尽时，卡西姆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一段从岸上冲下来的、粗大的断裂钢缆！他死死抓住钢缆，用尽最后力气将罗沐和萨拉母女推向一处被洪水冲刷出的、相对平缓的碎石浅滩！
老烟丞也挣扎着爬上了岸，趴在冰冷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吐出带着血丝的冰水。
劫后余生。代价惨重。塔木和巴图永远留在了“铁闸”之上。
风雪依旧。冰河在峡谷中奔腾咆哮，卷走了“幽灵”的钉子，也卷走了“主宰”的重装杀器，只留下岸边的幸存者和一片死寂的狼藉。
卡西姆检查着昏迷的罗沐，气息微弱，但还活着。萨拉紧紧抱着失温颤抖、不停咳嗽的囡囡，眼神空洞。老烟丞挣扎着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颤抖着打开工具包。冰冷的阿一金属手臂露了出来，沾满了泥水和冰碴，核心依旧死寂。
“妈的…赔本买卖…”老烟丞骂了一句，声音嘶哑无力。他用破袖子擦掉手臂上的泥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掌心那颗黯淡的核心。突然，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只见那冰冷死寂的金属掌心，靠近核心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被冰河乱石刮擦出的浅痕里，竟然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冰蓝色光晕！光晕非常微弱，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但在这昏暗的风雪中，却像一粒顽强不灭的星火！更奇异的是，那点微光似乎形成了一道极其稀薄的光流，如同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流向旁边昏迷不醒的罗沐，萦绕在他左肩那狰狞的伤口附近。伤口渗出的血液在微光映照下，暗红色中似乎也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冰蓝。
“这…”老烟丞看得呆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那点微光。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即将接触的瞬间！
嗡——！
阿一掌心那点冰蓝光晕毫无征兆地爆闪了一下！光芒瞬间变得刺眼！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能量光束，如同有生命的细针，猛地从光晕中射出！没有射向老烟丞，而是精准地打在罗沐身下冰冷潮湿的碎石滩上！
嗤！
一声轻响！碎石滩上，被光束击中的地方，瞬间凝结出一小片光滑如镜的冰面！冰面之上，一个由极细微的冰晶构成的、结构复杂精密的立体坐标图，一闪即逝！坐标图的中心，清晰地指向一个被冰晶重点标注的区域——一片覆盖着无尽冰雪的白色大陆！
南极！
冰晶坐标图只存在了不到半秒，便迅速消融在风雪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烟丞的手指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冰面消失的地方，又猛地看向掌心那点重新恢复微弱、却无比坚定地亮着的冰蓝核心，最后落在罗沐惨白昏迷的脸上。他那张布满油污和冻伤的老脸剧烈地抽搐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铁疙瘩…你小子…”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他娘的…到底还藏着多少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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