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抓起话筒：“喂？我是宋祁楠。”
话筒里传来接警中心值班员急促的声音，背景音嘈杂：“宋队！东郊！东郊‘绿野仙踪’度假别墅区！物业报警！B区7栋！发现尸体！现场……现场情况很不对劲！报警人快吓疯了！说……说冰箱里……”
值班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有些失真，甚至带着哭腔：“……说冰箱里……塞满了碎块！像……像肉铺的冷柜！墙上……墙上还他妈用血写着字！”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宋祁楠全身！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具置！报警人身份！保护现场！通知法医和痕检！我们马上到！”宋祁楠的声音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放下电话，目光如电扫过办公室所有人，最后在俞可颂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东郊别墅区！恶性命案！立刻出发去现场！”宋祁楠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撕裂了办公室里残留的那点松懈和暧昧，“小陈！带上你的家伙！林峰！通知值班组！俞博士——”他看向俞可颂，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一起吧。看看这南城，给我们准备的‘第二课’是什么！”
警笛凄厉地划破南城午后沉闷的空气，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市局大院，卷起一路烟尘，朝着东郊飞驰而去。
车厢内气氛凝重。宋祁楠坐在副驾，脸色冷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林峰开着车，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后座，小陈抱着宝贝似的勘查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被新案子激起的、压过了生理不适的专注。俞可颂独自坐在另一侧，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光影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绿野仙踪”B区7栋。一栋造型别致的独栋别墅，此刻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笼罩。警戒线己经拉起，先期到达的派出所民警脸色难看地守在门口。浓烈的血腥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紧闭的房门，也顽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宋祁楠戴上手套鞋套，第一个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败冷气和某种昂贵香水残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客厅奢华而凌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昂贵的真皮沙发翻倒，玻璃茶几碎裂，酒瓶和碎片散落一地，显示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搏斗。但这些，都不是最刺目的。
最刺目的，是正对着玄关的那面巨大的、原本光洁的白色背景墙。
墙上，用暗红发黑、粘稠得如同劣质油漆的液体，涂抹着几个巨大的、歪歪扭扭、充满了癫狂意味的字：
玉兰香冷旧案沉
新霜又覆血痕深
那字迹狰狞，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嘲弄。暗红的液体尚未完全凝固，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几道黏稠的痕迹，像无声流淌的血泪。
“玉兰……”宋祁楠瞳孔骤然收缩！南州三中的玉兰，赵淑芬腕间的枯瓣，何婉晴墓前的祭品……这个意象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这绝不是巧合！
“冰箱在厨房！”先期进入的民警声音发颤地指向里面。
宋祁楠、林峰、小陈快步走向开放式厨房。俞可颂则停在玄关的血字前，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终于掀起了波澜，锐利如解剖刀般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那些扭曲的笔画，仿佛要从中剥离出书写者灵魂深处的疯狂密码。
厨房里，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和冷冻库特有的寒气。一台超大容量的双开门豪华冰箱，门大敞着。冰箱内部照明灯惨白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那不是储存食物的空间。那是一个微型的、地狱般的停尸场。
各种形状、大小不一的暗红色肉块、骨块，被粗暴地、尽可能密集地塞满了冰箱的每一个隔层和抽屉。断口狰狞，有的还连着苍白的皮肤碎片或黑色的毛发。冷冻产生的白霜覆盖在部分碎块表面，但依旧掩盖不住那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最上面一层，一颗被冻得发青、双目圆睁、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头颅，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小陈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捂住嘴，转身冲出了厨房，外面随即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饶是见惯了各种血腥现场的宋祁楠和林峰，胃里也是一阵剧烈的翻腾。林峰狠狠啐了一口，眼神变得如同嗜血的猛兽。宋祁楠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冰箱内部和周围的环境。
“手法……很粗糙，带着强烈的泄愤情绪……”宋祁楠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像赵淑芬那种……冰冷的、仪式化的处理……”
“头儿！这里！”林峰指着冰箱旁边料理台的下方。
宋祁楠走过去，蹲下身。在料理台下方靠近墙角的阴影里，躺着一本薄薄的、线装的小册子。封面是素雅的淡青色，上面用娟秀的毛笔小楷写着三个字：《玉兰辞》。
宋祁楠戴上更薄一层的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小册子夹起。册子很旧，纸张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但保存得相当完好。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工整的竖排繁体字，似乎是某种诗集或文集。扉页上，有一行清秀的钢笔字题跋：
赠婉晴：
玉质兰心，当配此辞。
愿卿永怀芬芳，不染尘埃。
——师 江文渊 乙未年冬
“何婉晴……”宋祁楠的心猛地一沉！又是她！这本明显是他人赠予何婉晴的《玉兰辞》，怎么会出现在这血腥的凶案现场？赠书人“江文渊”又是谁？与墙上的血字、冰箱里的碎尸，有什么关联？
他站起身，拿着这本薄薄的诗集，目光投向厨房门口。
俞可颂不知何时己站在了那里。她没有去看那塞满尸块的冰箱，仿佛那浓烈的血腥和恐怖的景象对她毫无影响。她的目光，越过宋祁楠，精准地落在他手中那本《玉兰辞》上。
然后，她抬起了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终于不再是毫无波澜。里面翻涌着锐利如冰锥的分析光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宋队长，”俞可颂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厨房里响起，带着一种洞悉的寒意，“看来，‘10.10’的余烬未冷，新的‘霜’，己经迫不及待地覆上来了。而且这一次，”她的目光扫过墙上那狰狞的血字，又落回那本《玉兰辞》，“凶手似乎，在跟我们玩一个更‘文雅’，也更残忍的游戏。”
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别墅内只有勘查灯惨白的光束晃动。血腥味、寒意、还有那本散发着淡淡陈年墨香的《玉兰辞》，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冰箱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亡魂不甘的叹息。新的谜团，带着玉兰的幽冷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这支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拷问的刑侦支队。而站在谜团中心的，除了冰冷的尸体和残忍的现场，还有这对旧情未了、却又隔阂重重的搭档。
南城的第二课，以最残酷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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