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B区7栋别墅的勘查灯亮了一整夜，惨白的光束切割着奢华空间里弥漫的浓重血腥与腐败寒气。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成了这栋死亡之屋唯一持续的背景音，像亡魂不甘的叹息，固执地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里塞满了被暴力肢解的同类。
法医林妍和他的团队如同在泥泞中跋涉，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冲击，在冰箱前、在散落着粘稠血迹和可疑组织碎片的昂贵大理石地砖上，进行着最精细也最令人作呕的作业。每一块被小心翼翼装入物证袋的碎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试图掩盖一切，却只是徒劳地与血腥味混合成一种更加怪诞、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宋祁楠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越过忙碌的法医，死死钉在对面墙壁上那两行狰狞的血字上——“玉兰香冷旧案沉，新霜又覆血痕深”。暗红色的字迹如同尚未凝固的伤口，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刚刚结束的“6.24”人食堂分尸案。玉兰…又是玉兰！这个意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
“头儿，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48到72小时之间。”林妍首起腰，脸色灰败，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压抑的愤怒，“凶手…手法极其粗暴，工具应该是斧头、砍刀之类的重器，力量很大。分尸地点应该就是厨房这个操作台。”她指了指那个宽大的、此刻却浸满污血的不锈钢台面，“冰箱是死亡之后很久才塞进去的，部分组织有解冻又复冻的迹象…凶手似乎在冰箱里‘整理’过。”
宋祁楠的心往下沉。“整理”？这意味着凶手在这个地狱般的现场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心理素质极其变态。
“能拼出完整人形吗？身份能不能确认？”
林妍摇摇头，指了指冰箱上层那颗被冻得发青、双目圆睁的头颅：“头颅相对完整，面部特征可以提取。其他部位…太碎了，需要时间。但有个发现，”她示意助手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小撮夹杂着几根花白头发的碎发，是从冰箱角落的碎块缝隙里清理出来的。
“这些头发，发根毛囊保存相对完好，应该能提DNA。还有，”他又拿起另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小块被冻得硬邦邦、沾着血污的布料碎片，隐约能看出是某种深色、质地精良的羊毛织物，“像是…西装马甲的残片。”
“加快尸块拼合和DNA提取！重点比对头颅面部特征！”宋祁楠命令道，声音嘶哑。他转向林峰，“别墅产权！物业！监控！所有能查的，立刻查！”
南城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彻夜未熄。空气里弥漫着浓咖啡的苦涩和熬夜的焦躁。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一张张疲惫而凝重的脸。
技术科率先传来突破。冰箱头颅的面部特征，经过初步复原和数据库模糊比对，指向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
“江文渊！”小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指着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南城师范大学文学院，古典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就是他！照片吻合度超过90%！”
屏幕上，江文渊教授的标准照，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儒雅，眼神温和中带着学者的深邃。这与冰箱里那颗冻得发青、充满极致恐惧的头颅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残酷对比。
“江文渊…《玉兰辞》的赠书人…”宋祁楠盯着屏幕，这个名字与那本诗集的扉页题字瞬间重叠。他赠书给何婉晴，题字里透着欣赏甚至…某种含蓄的情愫。而何婉晴，正是“6.24”案的核心受害者！这条线，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将两起相隔不久的骇人血案粗暴地串联在了一起！
“查！查江文渊的所有社会关系！重点查他与何婉晴的交集！查他最近的行踪！”宋祁楠的声音斩钉截铁。
与此同时，林峰那边也有了进展，却带来了更深的迷雾。
“别墅产权登记在一个叫‘鼎晟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名下。”林峰将打印出来的资料拍在桌上，“典型的空壳公司！法人代表是个七十多岁、瘫痪在床的老头，一问三不知。实际控制人是谁？查不到！物业那边只知道定期有个自称‘王经理’的人来交费，电话是虚拟号，现金支付！别墅的购买记录、装修记录，统统被刻意抹得干干净净！就像…这栋别墅是从地底下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一个塞满大学教授碎尸的奢华别墅，其主人却如同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背后隐藏的能量和目的，令人不寒而栗。
“监控！别墅区内部的监控呢？”宋祁楠追问。
“坏了！”林峰咬牙切齿，“物业说，B区外围主干道的监控是好的，但通往7栋别墅的支路以及别墅门口的监控，在案发前三天，也就是江文渊最后被目击进入别墅的时间点前后，‘恰好’因为线路老化故障检修了！检修记录倒是齐全，但负责检修的公司也是个皮包公司！”
“巧合？”宋祁楠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太巧了！这分明是精心策划的障眼法！凶手或者其同伙，对别墅区的监控布局和时间差非常熟悉！排查！把别墅区所有能调取的监控，包括周边道路的社会面监控，尤其是案发前三天到案发后的，全部筛一遍！重点寻找可疑车辆和人员！特别是，”他加重语气，“携带大型箱包、或者行为鬼祟、刻意躲避摄像头的人！”
海量的监控录像如同奔腾的河流，涌入刑侦支队的服务器。小陈和几个技术警员熬红了眼，分秒必争地在无数个监控画面中搜寻着可能转瞬即逝的线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宋队！有发现！”小陈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小陈将一段监控画面投放到大屏幕上。时间显示是案发前两天的深夜，23点47分。地点是距离“绿野仙踪”别墅区东侧约一公里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一个市政道路监控探头拍下了一辆深灰色的老旧面包车。车身上喷涂着模糊的“XX保洁”字样，但公司名己经磨损不清。
画面中，面包车停在路边阴影里。一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工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从驾驶室下来，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他绕到车后，费力地打开了后车厢门。车厢里似乎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型黑色塑料袋。就在他弯腰，似乎想拖拽其中一个袋子时，袋子意外滑落，砸在地上，袋口松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虽然画面分辨率不高，光线昏暗，但那暴露出来的一角物品，在经验丰富的刑警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刺目！
那是一把斧头！斧刃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寒光！斧柄旁边，似乎还散落着几卷厚重的、深色的塑料布！
人影似乎吓了一跳，慌忙地西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将滑落的袋子塞回车厢，用力关上车门，动作带着明显的仓皇。他跳上驾驶座，面包车很快发动，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
“放大，看清车牌！”宋祁楠立刻追问。
“套牌！”小陈快速切换画面，调出面包车驶离时另一个角度的抓拍，“清晰度不够，但能看出车牌是伪造的，数字和字母边缘模糊，应该是磁吸假牌！”
“车辆轨迹！能不能追？”
“正在追！这辆车在案发前三天频繁出现在别墅区附近，尤其是夜间！但反侦察意识很强，专挑监控少或者坏掉的路段走，最后消失在城北一片待拆迁的老旧城中村附近，那里监控覆盖率极低，环境复杂，追踪断了。”
“保洁工装…斧头…塑料布…”宋祁楠眼神锐利如刀，“这绝不是普通的保洁工！这个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立刻根据车辆特征和嫌疑人外形特征，在全市范围内排查类似的保洁公司，尤其是能承接别墅区业务的！重点查城北那片城中村！”
“是！”
对江文渊教授社会关系的梳理也在同步进行，结果同样令人心惊。
江文渊，55岁，南城师范大学文学院资深教授，主攻古典诗词研究，尤其在晚唐五代词方面造诣深厚，是国内该领域的权威之一。学术地位崇高，为人低调谦和，在同事和学生中风评甚佳。没有明显的仇家或经济纠纷。
然而，深入调查他与何婉晴的关系时，却挖出了水面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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