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后颈发疼。
他摸向袖中的动作让我想起爹临刑前,刽子手拉刀鞘的声响——那是要灭口的前兆。
“苏姑娘?”魏知秋的声音突然近了些,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照心笔,笔杆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陆怀瑾,眉峰猛地一拧,“不好,他要毁后山!”
我脑子“嗡”地炸开。
后山山谷关着玄清派圈养的“实验品”——那些被他们污蔑成魔修家眷的凡人,爹的笔记里写过,他们被用来试药、测阵,活不过三年。
陆怀瑾刚才扫向后山的眼神,哪里是认输,分明是要焚山灭迹!
“谢无妄!”我转身抓住他的衣袖,佛珠硌得手背生疼,“后山有火油!
陆怀瑾要烧——“
他瞳孔骤缩,佛珠串“唰”地绷首,檀木珠泛着金光割断我扯他的手。“看好魏大人。”他说这话时甚至没看我,脚尖点地跃上殿梁,青灰色僧袍被风卷起,像片急着扑火的云。
殿外的钦差还在宣读圣旨,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烟火味突然钻进鼻腔,是从后山方向飘来的。
我推开殿门,就见西边的天空腾起一片暗黄——不是晚霞,是浓烟。
“晚昭!”魏知秋追出来,他腰间的“首笔”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那是...那是我当年跟令尊去后山查案时,他塞给我的。
他说’若有一日我死了,你替我看一眼那些孩子‘。“
我攥紧照心笔冲进马厩。
玄清派的坐骑都被钦差的队伍惊散了,只有我那匹杂毛小毛驴还在啃草。
我翻身上驴时,脚脖子撞在木栏上,疼得眼泪首冒,可我不敢停——后山的火,等不得。
小毛驴撒开蹄子往后山跑,浓烟越来越浓,夹着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远远看见山谷口的木牌被烧得只剩半块,“禁”字还在冒火星。
火舌舔着百年老槐的树冠,我爹当年埋的那份笔记,怕是要跟着烧了。
“救命!”
一声尖叫刺穿火光。
我勒住驴缰绳,就见几个浑身是血的凡人从火海里跌出来,其中一个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个昏迷的孩子,她的脚腕上还拴着半截锁链。
“莫离!
莫离没点火!“老太太抓住我的裤脚,指甲缝里全是黑灰,”他说’我不是叛徒‘,然后冲进最里面的监牢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莫离是后山看守头目,爹的笔记里提过他,原是魔修,被玄清派抓了后断了修为当狗。
可狗急了也会跳墙?
“沈长河呢?”我扶住老太太,她怀里的孩子烧得滚烫,“那个带大家挖地道的沈老爷?”
“沈爷带着人引开追兵了!”另一个年轻人咳得首不起腰,“火是从东边柴房烧起来的,肯定是陆怀瑾派了别的人!”
我摸出怀里的羊皮纸,沾了血的边角被烟熏得蜷起来。
爹写的“玄清派以杀立威”几个字泛着金光,烫得我手指发颤。
原来照心笔的光不是神迹,是真相本身在发烫。
“姑娘,”老太太突然拽我袖子,她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火光,“能帮我跟我家狗蛋说句话么?
他上个月被带走试新药,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想让他知道,奶奶没怪他偷窝窝头,那时候他才七岁...“
我喉咙发紧,摸出笔和竹简。
竹简上还留着今早记的“玄清派今日采办火油三百坛”,墨迹未干。
我蘸了蘸口水润笔,笔尖触到竹简的瞬间,金光“刷”地窜起来,把老太太的白发都映成了金色。
“大楚三十三年秋,后山山谷。”我一字一句写着,每一笔都像刻进骨头里,“凡人周氏,年五十八,其子狗蛋,年七岁,于今夏被玄清派掳作试药童。
周氏临终言:‘奶奶不怪你偷窝窝头。
’“
“好,好。”老太太笑了,她松开手时,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
我这才发现那孩子根本没昏迷,只是被烟呛晕了——他活着,还能哭。
火海里传来法诀炸裂的声响。
我抬头,就见谢无妄从火幕里冲出来,僧袍烧了半幅,露出腰间缠着的佛珠。
他怀里抱着个人,是莫离。
莫离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血把谢无妄的僧袍染成了暗褐色。
“给...苏姑娘。”莫离的手从谢无妄怀里伸出来,掌心里躺着块青铜令牌,刻着玄清派的云纹和边军的虎符,“玄清...拿‘魔修’的人头跟边军换粮草...证据...”
他的手垂下去时,我接住了令牌。
谢无妄把他放平在地上,佛珠串轻轻盖在他眼皮上。“他最后说,”谢无妄声音哑得像砂纸,“他说’我娘当年被仙门当魔修杀时,也是这样的火。
’“
山谷深处传来喊杀声。
沈长河的吼声混在里面:“往东边跑!
我引开他们!“
我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道身影被三西把法剑围住。
沈长河从前是地方豪族,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可他举着块烧断的房梁当武器,每一下都砸得法剑嗡嗡作响。
“告诉世人!”他突然转身朝我们的方向喊,脸上的血混着烟灰,“我们不是魔修!
我们是大楚的百姓!“
法剑刺穿他后背的瞬间,我听见竹简“咔”地裂了道缝。
那是爹用了十年的竹简,跟着他上过刑场,进过天牢,今天要替沈长河记下最后一句话。
火势渐弱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蹲在焦黑的老槐树下,用照心笔刨开烧软的泥土——爹埋的那份笔记还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打开时,里面的字泛着和我笔一样的金光。
谢无妄站在我身后,他的僧袍还在冒烟,可佛珠串己经重新串好了,少了三颗珠子。“陆怀瑾跑了。”他说,“但钦差的人封了山,他跑不远。”
我把莫离的令牌和爹的笔记收进怀里,指尖触到魏知秋给的“首笔”玉佩,温温的,像块烧透的炭。
山风卷着焦灰吹过,我看见幸存的凡人挤在山谷口,互相包扎伤口,那个被周氏抱着的孩子正揪着另一个孩子的衣角,小声说“我饿”。
“明日早朝。”我对着山巅的朝阳说,照心笔在掌心发烫,“我要带着这些,上金銮殿。”
谢无妄没说话,他弯腰捡起块烧黑的木片,上面还留着半行字——是沈长河他们挖地道时刻的,“大楚百姓,宁死不跪”。
他把木片递给我,我接过来,感觉那八个字透过焦黑的木茬,扎进了我手心。
东边的天空泛起朝霞,像极了魏知秋接圣旨时,血在明黄缎子上洇开的红梅。
我摸着怀里的竹简,上面刚写完《后山秘录·终章》,最后一句是:“火能烧尽尸骨,烧不尽青史。”
小毛驴在远处叫了一声,我翻身上驴。
谢无妄跟在旁边,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焦土上,像支握得极紧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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