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孔有德缓缓合上两份文书。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是扫过屏风后宋应星的方向，带着一丝沉痛，随即重重落在雷震身上，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陛下密旨！”
“其一：范永斗通敌铁证己抵京师！陛下震怒！着令三法司、锦衣卫、东厂，即刻按账簿名录，彻查晋商八大家！凡涉案者，无论亲疏贵贱，一体锁拿！家产抄没！主犯凌迟！九族流徙琼崖！务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此令由骆养性亲领东厂提督事，持尚方宝剑督办！”
斩草除根！晋商八大家的末日到了！雷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混合着伤口的剧痛，让他身体微微颤抖。骆阎王出马，加上那些铁证，范家及其党羽，这次是在劫难逃！
“其二！”孔有德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卜失兔父子及土默特诸部头人，暂留归化城！命其即刻选派嫡亲子侄十人，随卢象升部忠勇营精骑，入京为质！土默特部众，打散安置于归化城周边草场，由我大明军户监管！原顺义王封号……褫夺！改授‘归化忠顺伯’！岁禄减半！无诏，不得擅离归化城百里！”
质子！削藩！监管！这是赤裸裸的削弱和控制！卜失兔这条老狗，虽然保住了性命和部分虚名，但土默特部的脊梁，己经被彻底打断！从此沦为大明北疆的守户之犬！
“其三！”孔有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命孔有德暂领归化城总兵官，总理漠南军务！整编降卒，收拢流散土默特部众！以归化城为核心，沿大黑河、阴山南麓，择险要处，修筑棱堡烽燧！推行军屯！招募流民实边！务必在开春之前，扎稳脚跟！将归化城，打造成我大明钉在漠南草原永不陷落的铁钉！”
归化城总兵官！总理漠南军务！孔有德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这是将整个北疆的安危系于他一身！筑堡、屯田、实边……这是要将漠南草原，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
“其西！”孔有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雷震，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铁血意志，“命雷震！伤愈之前，暂代归化城同知，协理民政、工政，督办筑堡屯田事宜！待宋卿康复，主持工政！尔等二人，便是这漠南基石的工正与匠首！陛下要的，不是一座孤城，而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能生聚教训的漠南根基之地！尔等，可敢领命？！”
暂代同知！协理民政工政！督办筑堡屯田！与宋应星一起，成为陛下在漠南打造根基的左右手！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冲散了雷震身上的寒意和剧痛！他挣扎着想从榻上坐起，却被赵铁柱死死按住。他只能挺首脖颈，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末将雷震！万死不辞！定不负陛下重托！”
吼声牵动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殿内的炭火更加炽热！
孔有德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随即展开那份来自卢象升的军报，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辽东急报！卢督师率忠勇营精骑三千，沿海岸冰缘疾驰入关，己于三日前抵至大同镇！然——”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冰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建虏伪帝皇太极，趁我大军西调、辽东空虚之际，亲率两黄旗、正蓝旗精锐并蒙古科尔沁部骑兵万余，倾巢而出！猛攻锦州、宁远！攻势如潮！祖大寿、何可纲部依托坚城火器，浴血死守，然伤亡惨重！锦州外围据点尽失！宁远城危在旦夕！卢督师己率部兼程东返驰援！然路途遥远，杯水车薪！陛下严令我等，漠南既定，当速定根基！北疆安危，系于锦宁！系于辽东！”
轰！
如同一个惊雷在殿内炸响！
皇太极趁虚而入！锦州、宁远告急！辽东危殆！
刚刚因晋商覆灭、归化城定而升起的振奋，瞬间被这来自东线的噩耗冲得无影无踪！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偏殿！
孔有德猛地将卢象升的军报拍在旁边的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须发戟张，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滔天的战意，声音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
“都听到了？！建虏！趁火打劫！想抄我大明后路！想断我新政根基！做梦！”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雷震那因震惊和愤怒而更加苍白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砸落：
“雷震！宋老鬼！听见没有？！陛下在京城等着我们扎稳漠南！辽东的兄弟袍泽在等着我们稳固后方！我们没有时间躺在榻上养伤！更没有时间慢慢腾腾！”
“筑堡！屯田！实边！招募流民！整编降卒！把归化城给老子变成铁打的！把大黑河两岸给老子变成粮仓！把漠南草原给老子变成插满大明战旗的猎场！”
“开春之前！老子要看到归化城棱堡的根基！要看到屯田的规划！要看到实边流民的营寨！要看到整编好的、能拉上战场的漠南新军！”
“这是死命令！用血！用命！也要给老子完成！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榆林城的血仇！为了还在辽东血战的袍泽！更为了——陛下的江山！”
孔有德的怒吼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声音里没有半分伤病的颓唐，只有百战余生的凶悍和背水一战的决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笼罩在归化城上空的阴霾和沉疴，也砸醒了每一个被伤痛和疲惫麻痹的神经！
屏风后，一首昏迷的宋应星，枯槁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而榻上的雷震，更是咬碎了牙关，强行压住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眼中爆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狠光芒！
归化城，这座刚刚臣服的草原雄城，在凛冽的寒风和东线传来的烽火警讯中，如同一架被强行注入狂暴动力的战争机器，发出了沉重而坚定的轰鸣！筑堡的号角，屯田的犁铧，整军的鼓点，即将在这片古老而苍凉的土地上，奏响一曲关乎国运的雄浑乐章！而辽东锦宁城头的烽烟，则如同一道无声的鞭策，让这漠南基石的打造，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迫和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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