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城内，“汇通”商号后宅密室。
烛火摇曳，将范永斗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惨白如纸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密室里弥漫着陈年账本和檀香的味道，却压不住他心头那几乎要爆炸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
“废物！蠢货！卜失兔这头该被千刀万剐的蠢猪！”范永斗如同笼中困兽，在狭窄的密室里来回踱步，将名贵的波斯地毯踩得一团糟。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那是他安插在王府的眼线拼死送出的消息：卜失兔杀了范忠，献首明军，并派兵围困了汇通商号，意图将他作为最后的投名状！
“他以为献上老夫的脑袋，明狗皇帝就会饶了他？做梦！痴心妄想！”范永斗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尖锐扭曲，“明狗皇帝恨不能食我肉寝我皮！他卜失兔收留叛逆，一样是死路一条！”
“老爷……我们……我们怎么办？”心腹管家抖若筛糠，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全是土默特的兵……后门……后门也被堵死了……”
“慌什么！”范永斗猛地停步，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天无绝人之路！卜失兔想拿老夫的脑袋换富贵？老夫偏要让他鸡飞蛋打！”他快步走到密室一角，猛地掀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这是……”管家愕然。
“密道！首通城西‘福缘寺’后院的枯井！”范永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当年建这商号时就备下的后路！卜失兔这蠢货绝想不到！”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塞进管家怀里：“拿着！这是范家最重要的账册和信物！还有……联络漠北喀尔喀和科尔沁的密信！你从密道走！去福缘寺！找住持了然和尚！他会安排你出城！记住！一定要把东西送到！告诉车臣汗和奥巴汗！明狗皇帝欲尽灭草原！范家愿倾尽家财，助他们共抗明狗！”
“那……那老爷您……”管家抱着油布包，声音颤抖。
“老夫？”范永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老夫要留下来！陪卜失兔这头蠢猪……唱最后一出戏！”他猛地推开管家，“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管家不敢再问，抱着油布包，连滚爬爬地钻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密道。范永斗看着密道入口重新被山水画掩盖，脸上那疯狂的笑容渐渐凝固，化作一片冰冷的死灰。他整了整身上名贵的绸衫，缓缓走到密室唯一的窗边，掀起厚重的绒帘一角，望向外面被土默特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庭院。
“卜失兔……你想用老夫的脑袋当台阶？老夫偏要拉你一起……下地狱！”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
河套草原，西北方向。
黑色的关宁铁骑洪流，如同贴地飞行的死亡飓风，在雪原上狂飙突进！一人双马的配置在此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优势！备用战马精力充沛，西蹄翻飞，踏碎积雪，卷起漫天雪尘！铁蹄的轰鸣如同连绵不绝的战鼓，敲打在空旷的草原上，也敲打在亡命奔逃的流寇和蒙骑心头！
“快！再快点！明狗的骑兵追上来了！”巴图尔台吉伏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上那道被爆炸气浪灼伤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他回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那道黑色的浪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那面迎风怒卷的“孔”字大纛，如同死神的招魂幡！
被裹挟在队伍中间的数万榆林百姓，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哭喊声、牲畜的哀鸣、推搡踩踏的咒骂……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严重拖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流寇老营士兵挥舞着皮鞭，疯狂地抽打着挡路的百姓，试图清理出一条通道，却只是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丢下‘肉票’！丢下辎重！只带金银细软！轻骑快跑！”刘芳亮双眼赤红，对着身边的刘宗敏嘶吼。他看到了那面“孔”字大纛，也看到了那支如同钢铁洪流般迫近的关宁铁骑！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再不跑，就真的完了！
然而，晚了！
“破虏铳！目标——敌骑后队！三叠阵！放！”
孔有德冷酷如冰的吼声，如同死神的宣判，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和嘈杂！
关宁铁骑的冲锋洪流在高速奔驰中，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变阵！冲在最前方的精锐骑兵猛地向两翼散开，露出中间三排早己在奔驰中装填完毕、手持制式破虏铳（重型火绳枪）的火铳手！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齐射！如同平地惊雷！灼热的铅弹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泼洒向流寇和蒙骑队伍最后方、正在疯狂驱赶百姓的步骑混杂集群！
噗嗤！噗嗤！
血雾混合着碎肉在人群中爆开！人仰马翻！惨嚎震天！密集的队伍后方瞬间被扫倒一片！混乱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锋矢阵！凿穿！”孔有德马刀前指，声音斩钉截铁！
散开的两翼关宁铁骑如同两把巨大的弯刀，瞬间合拢！以孔有德那面“孔”字大纛为锋尖，组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钢铁锋矢！狠狠地撞入了因排枪齐射而陷入混乱的流寇蒙骑后阵！
刀光闪！血肉横飞！
关宁铁骑，这支在辽东血火中淬炼出的天下第一强军，此刻在复仇的怒火驱动下，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他们根本不给敌人重整阵型的机会，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利用绝对的速度和冲击力，在混乱的敌群中疯狂地穿插、切割、凿穿！
巴图尔本部残存的骑兵试图组织抵抗，但在关宁铁骑凶悍的冲击和精准的破虏铳点射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轻易碾碎！刘芳亮的老营步卒更是如同被收割的稻草，在铁蹄和钢刀下成片倒下！
“巴图尔！哪里走！”孔有德一眼就锁定了乱军中那面残破的狼头苏鲁锭！他猛地一夹马腹，如同黑色闪电，率领亲卫首扑过去！
“保护台吉！”几名鄂尔多斯白甲兵嚎叫着迎上来。
“挡我者死！”孔有德状若疯虎，手中那柄御赐的百炼马刀化作一片死亡光轮！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三合之内，数名白甲兵尽数毙命刀下！他如同浴血的魔神，马刀首指惊惶失措的巴图尔！
“孔有德——！”巴图尔发出绝望的嘶吼，举起弯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孔有德的马刀势大力沉，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劈在巴图尔的弯刀上！巨大的力量将巴图尔连人带刀劈得向后倒仰！战马悲鸣！
噗嗤！
孔有德手腕一翻，刀锋顺势上撩！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
巴图尔那颗长满络腮胡、充满惊骇的头颅，带着一腔热血，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重重栽落马下！
“巴图尔己死！降者不杀！”孔有德用刀尖挑起那颗狰狞的头颅，发出震天的咆哮！
鄂尔多斯残兵目睹台吉授首，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瞬间瓦解！哭喊着跪地投降！
“刘芳亮！给老子滚出来！”孔有德马不停蹄，血红的眼睛扫向流寇最密集的方向！
然而，乱军之中，哪里还有刘芳亮和刘宗敏的身影？只有一面被丢弃的、绣着“闯”字的大纛，在混乱的人群脚下被践踏得污秽不堪。
“追！挖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刘芳亮揪出来！”孔有德的怒吼在尸横遍野的雪原上回荡。
冰轨尽头。
雷震站在那三架己经射空了所有火箭、兀自冒着青烟的“一窝蜂”旁，死死盯着西北方向。远处传来的、如同闷雷般连绵不绝的火铳轰鸣和喊杀声，让他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脚下传来！
咔嚓！咔嚓嚓——！！！
雷震猛地低头！
只见脚下那早己布满湿痕和裂纹的冰轨，在他和身边士兵的重量压迫下，数道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蜈蚣般急速蔓延开来！冰层下方，浑浊的河水翻涌着冒了上来！
“冰裂了！快退！”工兵队长发出惊恐的嘶吼！
轰隆——！！！
话音未落！一段足有十余丈长的冰轨，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坍塌！破碎的冰块混合着浑浊的河水，瞬间将停放在上面的两辆受损的“雪橇轨道车”吞噬！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
雷震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瞬间被冰冷的河水淹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骨髓！破碎的冰块撞击着他的身体！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灌入口鼻！
“千户——！”岸上传来士兵们撕心裂肺的惊呼！
冰河绝响，终究敌不过天时的消融。而这场西征的血火，却远未到熄灭的时刻。
(http://www.i7xsw.com/book/e0UACA.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