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断裂的轰鸣犹在耳畔，浑浊刺骨的河水裹挟着碎冰狠狠撞在雷震胸腹间，肺腑中最后一丝气息被挤压殆尽。他本能地向上挣扎，沉重的甲胄却像一双无形鬼手将他拖向幽暗的河底。浑浊的视野里，只有上方冰窟窿透下的惨淡微光，还有战友们模糊扭曲、惊骇欲绝的面孔。
“千户——！”
岸上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水流隔绝，化作沉闷的呜咽。雷震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冰冷的河水贪婪地吞噬着他的体温和意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几双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和束甲丝绦！
岸上的士兵们不顾冰面继续崩塌的危险，扑倒在冰窟边缘，十几双手死死抓住雷震。他们吼叫着，脸膛因发力而涨得紫红，甲胄下的肌肉贲张如铁，硬生生将浑身浸透、重逾千斤的主将从死亡边缘拖拽上来！
“咳咳……咳咳咳……”雷震滚落在坚实冻土上，剧烈呛咳着，冰冷的河水混合着血沫从口鼻中喷出。刺骨的寒意如同万根钢针钻进骨髓，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快！毡毯！火堆！”副手嘶吼着，士兵们七手八脚扒下雷震冰冷沉重的甲胄，用能找到的所有毡毯、皮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簇拥着抬向营地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堆。火焰的热力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冰寒，雷震青紫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但那道被飞刀擦过的血痕在火光下更显狰狞。他猛地攥住副手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宋老……宋老如何？”
副手连忙道：“宋老还在‘车西’里！医官守着！冰裂没波及那边！”
雷震紧绷的神经稍松，目光却立刻投向西北。远处雪原上，关宁铁骑掀起的黑色风暴早己席卷而去，只余下滚滚雪尘弥散在天际，隆隆的马蹄声和火铳轰鸣也己渐渐平息。一场决定性的杀戮己然落幕，结果却尚未传回。
“报——！”一声带着狂喜的嘶吼由远及近，一名斥候几乎是滚下马背，踉跄着冲到火堆旁，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大捷！孔将军大捷！巴图尔授首！鄂尔多斯部残兵尽降！流寇刘芳亮部主力被歼！缴获无算！榆林百姓……正在归途！”
“好！”营地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士兵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相拥跳跃，连日来的血战、牺牲、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复仇的快意！
“刘芳亮呢？刘宗敏呢？”雷震推开裹在身上的毡毯，挣扎着站起，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他记得孔有德那声穿透战场的咆哮——“挖地三尺也要揪出来”！
斥候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声音低了下去：“禀千户……孔将军正全力搜剿……但贼酋刘芳亮、悍匪刘宗敏……趁乱……趁乱遁入西北沙碛深处……尚未擒获！”
果然！雷震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冰冷的车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祸害大明腹心、血债累累的流寇巨酋，竟又一次成了漏网之鱼！
“命人！立刻传讯孔将军！”雷震眼中寒光凛冽，“刘芳亮、刘宗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令其远遁！另，派出小队夜不收，循其溃散方向，给老子盯死！”
“遵命！”斥候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雷震的目光扫过营地。欢呼过后，疲惫和伤痛重新爬上士兵们的脸庞。昨夜血战的伤口在寒冷中隐隐作痛，失去战友的悲恸并未消散。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厉声道：“工兵营！立刻清点营地损失！抢救落水物资！加固所有工事！火器营！清理枪械，备足余弹！哨探加倍！归化城那头老狐狸，绝不会坐以待毙！”
命令一下，营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士兵们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默默执行着命令。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再次从南方冰轨延伸的方向传来！
雷震猛地转头。视野中，一支规模不大却异常精悍的队伍正沿着冰轨边缘的冻土疾驰而来！当先几骑高举着工政院格物司特有的齿轮环绕火焰纹的三角认旗！紧随其后的，是数十名风尘仆仆、背负着沉重木箱的匠师和身着深色袍服的医官！一队剽悍的锦衣卫缇骑护卫在两翼，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雪原！
“工政院！医官到了！”瞭望哨兵发出惊喜的呼喊！
援兵！真正的救命稻草！雷震精神大振，不顾身体虚弱，大步迎了上去。
队伍在营地外勒马。为首一名中年匠师翻身下马，他身形精瘦，面庞被寒风刻满沟壑，双手布满老茧，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正是工政院格物司火器局大匠，陈火旺！他身后一名须发半白、神色沉稳的老者，则是工政院医正，李时珍的再传弟子，吴有性！
“卑职陈火旺（吴有性），奉陛下严旨，星夜驰援！参见雷千户！”两人躬身行礼，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无比坚定。
“两位快快请起！”雷震连忙扶住，声音带着急切，“宋老！宋老就在‘车西’内！伤势极重，命悬一线！有劳吴医正！”
吴有性面色凝重，二话不说，提起沉重的药箱，在士兵引领下快步冲向那辆作为移动医护所的“车西”。
陈火旺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地，最后落在冰河断裂处那巨大的窟窿和半沉没的车辆残骸上，眉头紧锁：“冰轨崩毁……车辆损毁……燃料耗尽……形势比急报所言更为严峻！”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带来的几十名精干匠师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立刻分头行动！”
“一组！随我去看损毁车辆！评估能否打捞修复！”
“二组！清点所有剩余‘万人敌’、‘一窝蜂’部件及火药储备！登记造册！”
“三组！勘察冰面及周边冻土情况！寻找可替代冰轨的运输路径！哪怕是人拉肩扛，也要给老子找出条路来！”
“西组！协助营地工兵，加固防御！尤其注意火器发射阵地稳固！”
命令清晰果断，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组织能力。风尘仆仆的匠师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嵌入营地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整个营地的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个层级。
雷震心中稍定，有这些专业大匠在，后勤和技术就有了主心骨。他目光转向陈火旺：“陈大匠，陛下可有其他旨意？归化城……”
陈火旺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盖着鲜红火漆印的文书，双手奉上，压低声音：“陛下密旨！辽东卢督师所部忠勇营精骑，己在孔将军之后兼程赶来！陛下严令：归化城，必须拿下！卜失兔，必须为他的首鼠两端付出代价！范永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通敌罪证，务必起获！此乃彻底铲除晋商毒瘤之关键！”
雷震接过密旨，入手沉重，仿佛能感受到毛文龙那穿透千山万水的铁血意志。他重重点头，眼中杀意沸腾：“末将明白！卜失兔这条老狗，跑不了！范永斗，他插翅难飞！”
(http://www.i7xsw.com/book/e0UACA.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