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的春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吹过山东兖州府龟裂的田垄。毛文龙勒马立于曲阜城外的官道上，目光掠过远处孔林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柏，又投向近处大片荒芜的田地和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农夫。几个瘦骨嶙峋的孩童在田埂上挖着野菜，警惕地望着这支盔甲鲜明的队伍。
“陛下，”新任山东巡抚方岳贡指着眼前景象，语气沉重，“此地本膏腴之地，然十之六七田亩，皆归于孔府及依附之豪绅。小民或为佃户，岁输租米六七成，不堪重负；或失地流亡，沦为沟壑之瘠。去岁大旱，孔府催租如故，乃至…鬻儿卖女者不绝于途。”他呈上一卷按满血红指印的万民诉状。
毛文龙接过诉状，粗糙的麻纸仿佛带着百姓的血泪温度。他望向那座象征着天下文脉的巍峨城池，眼神锐利如刀。“圣人之后，理应为万民表率，护佑桑梓。然观其行径，圈占田亩，苛剥佃户，与民争利，竟至如此地步！若孔圣有灵，当泣于九泉！”他猛地一抖缰绳，“进城！朕要问问这位衍圣公，这‘仁’字，究竟如何书写！”
曲阜孔府，衍圣公孔胤植在花厅接驾，礼数周全却难掩倨傲。香茗袅袅，毛文龙开门见山：“衍圣公，山东大旱，民不聊生。朕闻孔府田连阡陌，佃户困苦。圣人有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今朕欲效古法，清丈田亩，均平赋役，以苏民困。孔府为天下师表，当率先垂范。”
孔胤植面色微变，强笑道：“陛下心系黎庶，圣心可鉴。然孔府祭田、学田，乃历代钦赐及族人捐输，用以奉祀先圣、赡养族裔、兴学育才，关乎文脉传承，岂能轻动？且田亩之数，府中自有簿册，何须劳烦朝廷清丈？”他身后的几位族老也纷纷附和，引经据典，强调孔府田产的特殊性与神圣不可侵犯。
毛文龙放下茶盏，声音转冷：“祭田、学田，自当优免，朕岂不知？然衍圣公府名下，除钦赐祭田两千顷外，其余‘族人捐输’之田几何？历年‘投献’、‘诡寄’于孔府名下，逃避赋役之民田几何？强买强占、侵吞军屯之田又几何？孔府簿册，可敢与朝廷鱼鳞图册、地方赋役黄册对质否？”他一挥手，陈继盛捧上厚厚几卷沾满灰尘的档案，“此乃洪武、永乐年间山东鱼鳞图册副本！衍圣公，不妨现在就核对一二？”
孔胤植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厅内死寂，只有档案卷轴展开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符。
“不敢劳烦衍圣公亲自动手。”毛文龙起身，目光如炬，“传旨：即日起，由户部、都察院、锦衣卫组成‘山东清田使团’，以洪武旧册为基，重新清丈山东全境田亩，无论官、民、勋、贵！孔府所有田产，一并在册！敢有隐匿、焚毁田契、煽动阻挠者，以欺君、谋逆论处，格杀勿论！”他盯着面如死灰的孔胤植，“衍圣公，好自为之！莫让圣人之名，蒙羞于后世！”
圣旨如同惊雷，炸响了齐鲁大地。孔府大门紧闭，府内人心惶惶。依附孔府的众多豪强地主则如热锅上的蚂蚁，串联密谋，试图顽抗。然而，毛文龙早有准备。清田使团配备了精干的测量队伍（使用改进的丈量步弓和罗盘）和忠勇营精锐护卫。同时，他下令在清丈区域，先行张贴告示：
凡主动向清田使团呈报被侵占田产、或被“诡寄”田亩者，一经查实，原地归还，免追历年积欠。
凡佃种官田、勋贵田、豪强田者，清丈后若田归原主，则租额按新颁《租佃律》大幅降低；若田收归国有，则优先租佃或分予原佃户，租额更低。
鼓励百姓检举豪强隐匿田产、欺压佃户等情事，查实重赏。
重压与利诱之下，许多被欺压多年的自耕农、佃户看到了希望，开始私下向清田使团提供线索。清丈工作虽遇阻挠（如破坏丈量工具、聚众闹事），但在铁腕镇压（数名带头闹事、袭击官差的豪绅被当场格杀）和分化瓦解下，艰难而坚定地推进着。
当孔府名下超出钦赐祭田数额的庞大隐田（多为膏腴之地）被一一丈量、登记造册，无数被“诡寄”于此逃避赋役的民田暴露在阳光下时，山东乃至整个天下的士绅阶层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毛文龙兑现承诺，将超出祭田部分的孔府田产大部分收归国有，小部分分还于原主或佃户。衍圣公孔胤植被申斥罚俸，其府中数名涉事管庄、仗势欺人的族人被锁拿下狱。孔府虽未倒，但其盘踞地方、侵吞民利的根基被狠狠斩断，天下为之震动。
山东试点如火如荼之际，毛文龙的目光己投向帝国最富庶、也是土地兼并最严重、阻力可能最大的江南核心——太湖流域。这一次，他选择了一个更首接、更猛烈的突破口。
苏州府，吴江县。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滨，桑田阡陌，河网纵横。然而，本该繁忙的春耕景象却被一片肃杀取代。毛文龙亲率数千忠勇营精锐和新成立的“江南水利清田营”，将一片被高墙深壕围起的巨大庄园——致仕阁老温体仁之子温俨的“水云庄”团团包围。
“陛下！温俨恃其父余荫，勾结苏州知府、卫所军官，侵占太湖泄洪水道，圈占湖滩良田数万亩！更私设水闸，截断水源，致使下游三县数十万亩农田灌溉无着，百姓苦不堪言！去岁水患，温家为保私田，竟悍然掘开下游民堤泄洪，淹死百姓数百，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此獠更与海上郑芝龙残部勾结，为其销赃、提供补给！”新任江南巡抚祁彪佳跪呈血泪控状，身后跪满了从下游灾区赶来的百姓代表。
毛文龙脸色铁青，看着眼前这宛如小王国般的奢华庄园，听着百姓撕心裂肺的哭诉。“温阁老‘致仕还乡’，原来就是这般‘颐养天年’！温俨！滚出来见朕！”
庄园大门紧闭，墙头隐约可见家丁张弓搭箭的身影。温俨的声音从门楼后传来，带着色厉内荏：“陛下！此乃温家祖产，有地契文书为凭！陛下听信刁民谗言，擅围大臣私邸，恐寒天下士人之心！”
“祖产？地契？”毛文龙怒极反笑，“你的地契，能抵得过这三县百姓的血泪性命？能抵得过这太湖泄洪的咽喉要道？能抵得过你私通海寇的滔天大罪？给朕撞开！”
忠勇营的撞车轰然撞向包铁大门！墙头箭矢稀稀拉拉射下，瞬间被明军的盾牌和火铳齐射压制。大门洞开，如狼似虎的兵士冲入庄园。抵抗微乎其微，温俨及其主要爪牙被从密室里拖出，面如土色。查抄的结果触目惊心：伪造的地契、与郑家残部往来的密信、囤积的巨额粮帛金银、私藏的精良甲胄兵器…
毛文龙站在被温家强行圈占、改造成私家园林的太湖泄洪口旧址，看着下游因缺水而龟裂的农田，下达了冰冷的旨意：
温俨及涉事苏州知府、卫所军官等首要分子，罪证确凿，就地斩首！悬首苏州阊门示众十日！
查抄温氏在江南所有产业，田亩、宅邸、商铺尽数充公！
温体仁虽死，追夺一切封赠谥号！其家族首系子弟，永不得为官！
即刻拆除“水云庄”及一切侵占水道、湖田之违章建筑！疏浚被堵塞之泄洪水道！修复被掘毁之民堤！所需费用，尽由查抄之温氏赃银支付！
被温氏侵占之田亩，收归国有后，优先分予下游受灾之无地、少地佃户，每户十亩，永为世业！免赋三年！
温俨血淋淋的人头挂上苏州城门，温氏轰然倒塌！此案如同在平静的太湖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江南士绅巨室无不胆寒。毛文龙借势颁布《均田令》：
1.全国推行“摊丁入亩”： 废除按人头征收的丁银，将丁银总额摊入各地田亩税中一并征收。无地、少地者负担骤减。
2.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取消官绅优免特权（保留部分学田、祭田优免），所有田亩，无论所有者身份，一律按亩纳税，按田派役（可纳银代役）。从根本上打击土地兼并动力。
3.严限田产规模： 规定亲王、郡王、勋贵、品官及庶民地主占有田产之最高限额（各有等差），超出部分，分年价买收归国有。
4.设立“劝农使”： 由中央选派干练官员担任，分赴各省，专司督导清丈田亩、推行均田令、推广新作物（番薯、玉米、花生）、兴修水利等事，赋予临机决断之权。
5.兴修水利，安置流民： 以工代赈，征调流民、无地农民，大规模疏浚河道（黄河、运河、太湖等）、修复陂塘、开凿新渠。参与工程者，除口粮外，完工后可优先租佃或分得新垦及收归国有的官田。
《均田令》的颁布，标志着毛文龙改革之剑，斩向了盘根错节的封建土地所有制这一最坚固的堡垒！风暴席卷全国，旧秩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开始土崩瓦解。
而在波涛汹涌的东南海疆，另一场清算也到了最后时刻。浙江巡抚衙门，毛文龙看着水师提督呈上的最新塘报：郑芝龙残部主力在其子郑森（郑成功）率领下，盘踞于舟山群岛，凭借复杂水道和坚固岛垒负隅顽抗，并与倭寇、荷兰人暗通款曲，屡屡袭扰沿海。
“郑芝龙枭雄一世，其子倒有几分骨气。”毛文龙手指敲击着海图上的舟山，“然勾结外寇，荼毒海疆，罪不容诛！传令登莱、福建水师集结！新造的‘镇海’、‘靖海’、‘平海’三艘大号福船战座船（装备重炮）为旗舰！配属标准化炮舰二十艘！快船五十！忠勇营水师陆战队三千！朕要亲征舟山，犁庭扫穴，彻底荡平海氛！”
海风猎猎，吹动毛文龙的披风。他望向东方那片蔚蓝，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皮岛挣扎求存的东江总兵，正一步步将破碎的山河重新锻造成型。均田的风暴在陆上呼啸，而海上的雷霆，即将炸响。
(http://www.i7xsw.com/book/e0UACA.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