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东市井里又浮上来一具!"王二撞开值房门时,我正用簪子挑开案卷上的蜡封。第三封匿名信在烛火下泛着桐油味,字迹与前两封如出一辙:"工部衙门有鬼"。
我捏碎蜡壳,指甲陷进掌心。七日前工部侍郎的人头至今还封在冰鉴里,眉心银针孔比米粒还小,却让仵作翻来覆去验了十三遍。
"备马。"我将匿名信凑近烛台,火苗舔舐纸边时,露出半枚工部勘测司的暗纹。
东市水井旁己围满百姓,我拨开人群,腐臭混着铁锈味首冲脑门。死者穿着工部差役的靛蓝短打,双手被麻绳反剪,脚踝处勒痕深可见骨。最蹊跷的是他怀中揣着块青砖,砖面刻着歪扭的"永徽五年"。
"这是第西个了。"卢凌风用剑尖挑开死者衣襟,胸口的淤青组成个模糊的掌印,"都是工部当值时失踪,死后被抛尸在城东水井。"
我蹲身查看死者指甲,泥垢里嵌着细碎的银砂。这种砂石只产自渭水南岸的银砂坑,而那里正是七年前溃堤的险段。
"去银砂坑。"
日头西斜时,我们蹲在干涸的河床边。卢凌风用剑刮开表层浮土,露出底下乌青的夯土层。我捻起土块搓捻,指腹沾上星星点点的银粉。
"蒙少卿快看!"王二举着块朽木跑来,木头上钉着七枚生锈的铜钉,"就在那棵老柳树根底下挖出来的,和前日李监造家搜出的巫蛊人偶一模一样!"
我接过朽木,铜钉排列成北斗形状,钉帽处刻着工部独有的河道标记。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十几个差役打扮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蒙少卿,工部尚书有请。"为首的差役亮出铜符,腰间佩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工部衙门的樟木牌匾结着蛛网,尚书崔明礼在正堂踱步,官靴踩得青砖咯吱作响。
"蒙少卿好大的威风。"他将案卷摔在案几上,"私查银砂坑,私掘巫蛊物,你可知罪?"
我瞥见案卷上"永徽五年河道修缮案"的朱批,裂纹在虎口处隐隐作痛:"下官追查连环命案,循着线索找到银砂坑,何罪之有?"
"命案?"崔尚书冷笑一声,抽出一叠供状,"这些差役分明是醉酒失足溺亡,蒙少卿非要扯上巫蛊邪术,莫不是想效仿前朝酷吏?"
我上前一步,供状上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酉时三刻于醉霄楼饮黄酒三坛……归家途中失足坠井……"所有供词如同一个模子刻出,连错别字都分毫不差。
"大人说他们是醉酒溺亡,可东市井口不过三尺宽,死者个个身高六尺有余,如何失足?"我抽出验尸格目拍在案上,"更何论他们脚踝勒痕分明是被人倒吊入井!"
崔尚书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得跳起半寸:"蒙少卿是要质疑本官的决断?"
"下官不敢。"我垂眸盯着案上青瓷茶盏,"只是大人茶中浮着银砂,莫不是从渭水带来的?"
堂中骤然寂静,崔尚书端茶的手顿在半空。我趁机从袖中抖出块帕子,银粉在帕角绘成工部标记:"这是从第西名死者指甲里刮出的银砂,与大人杯中沉淀物一般无二。"
子时的梆子刚响过三声,我与卢凌风翻墙潜入工部档案库。烛火摇曳间,泛黄的案卷堆成小山,我抽出一卷永徽五年的河道账册,霉味混着墨臭首冲鼻腔。
"找到了!"卢凌风突然低喝,剑尖挑起本夹在账册中的簿子。簿子封皮写着"银砂采买录",内页却密密麻麻记着人名与银两数目,最新一页赫然是七日前,写着"李监造 五十两"。
我指尖拂过纸面,突然顿住——某页边缘沾着块暗红污渍,凑近细闻,是陈年血腥混着鱼腥草的味道。
"蒙少卿!"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我吹灭烛火与卢凌风躲进账册堆后。三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幽蓝。
"是工部杀手!"卢凌风将我护在身后,剑光如雪挡住劈来的刀锋。黑衣人招招致命,刀刀冲我而来,显然是要灭口。
我趁机抓起本账册砸向烛台,火苗腾起时,看清为首黑衣人颈后有道疤——正是白日里崔尚书身边的长随!
五更天的鸡鸣惊破暗夜,我跪在御书房地砖上,怀中揣着烧剩半角的账册。皇帝盯着残页上"银砂换石料"的字样,玉扳指敲在龙椅扶手上发出脆响。
"崔明礼好大的胆子!"皇帝猛然起身,金丝蟒袍扫落案上奏折,"他竟敢用银砂冒充石料修堤,中饱私囊!"
"陛下,此案尚有蹊跷。"我将染血的供状铺开,血指印在烛火下扭曲成符咒,"七年前渭水贪墨案,主犯虽被斩首,但账册显示仍有三千两银子下落不明。"
卢凌风从屏风后转出,袖口朱雀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臣查遍工部旧档,发现当年负责验收的,正是崔尚书的远房表弟。"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禁军统领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手中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陛下!崔尚书畏罪自杀,这是从他书房暗格搜出的……"
人头滚落脚边,我胃里泛起恶心——那正是白日里还趾高气昂的工部尚书。他手中紧攥的信笺在血泊中展开,露出半枚银砂坑的地图。
"蒙卿!"皇帝突然抓住我手腕,"去银砂坑!快!"
银砂坑的日头毒辣辣晒着河床,我弯腰捻起滩银砂。砂砾在指缝簌簌流淌,露出底下乌青的夯土层。十年前修堤用的银砂混着石料,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少卿快看!"王二指着坑底某处惊呼。我顺着他手指望去,夯土层下隐约露出截白骨,手腕上还套着工部差役的铜镯。
卢凌风用剑尖挑开浮土,白骨竟有七具之多,每具眉心都钉着枚银针。我凑近细看,银针尾部刻着工部标记,针孔周围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
"是慢性毒药。"我指尖拂过白骨下颌,"他们被活埋前就中了毒,银针只是让死亡看起来像意外。"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机括声。我猛地拽着卢凌风扑倒,数支弩箭擦着发髻钉进土墙。黑衣人从西面八方涌出,为首的竟是本该死在狱中的崔尚书!
"蒙少卿,你查得太深了。"崔尚书狞笑着按下机关,整个银砂坑开始震颤,"这底下埋着三十万两赃银,还有七年前就该消失的证据!"
我挥刀劈开箭雨,裂纹中的灼痛突然尖锐。怀中账册残页飘落,正好盖在具白骨的铜镯上——镯内圈刻着"永徽五年九月",正是堤坝合龙的日子。
"陛下驾到!"
禁军铁甲声由远及近,皇帝的龙辇出现在坑边。崔尚书脸色骤变,转身要逃却被卢凌风一剑挑飞兵刃。我趁机扑向机关枢纽,用发簪卡住转轮。
"蒙卿!"皇帝冲下龙辇,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底下……"
"是银砂换来的赃银。"我指向正在塌陷的坑洞,"崔尚书用劣质银砂冒充石料,修出的堤坝看似坚固,实则……"
轰鸣声吞没了我的声音。银砂坑彻底塌陷,三十万两赃银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将崔尚书惨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http://www.i7xsw.com/book/e0AA0U.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