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门的阴影厚重如铁,高耸的宫墙在月色下切割出冰冷的轮廓。
守门禁军身着明光铠,长矛森然如林,矛尖在宫灯幽微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寒芒。卢凌风紧握符节的手背绷紧,青筋虬结,像一张拉满的硬弓。空气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夜露的沉重。
“京兆府司兵参军卢凌风,奉旨查案,有要事需即刻面圣!”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禁军统领,一个面色冷峻如岩石的中年将领,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符节,又落在卢凌风脸上,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裹着卢凌风那件深色襕衫,形容枯槁,裂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我。
“卢参军,”统领的声音低沉,毫无波澜,“符节无误。然,此女何人?深夜擅闯宫禁,形迹可疑,按律当……”
“她是关键人证!”卢凌风打断他,上前一步,无形的气势迫得那统领微微后仰,“案情涉及妖邪作祟,社稷安危,片刻耽搁不得!一切干系,卢某一力承担!”
统领的目光在我腕间扫过,那里布条下渗出的淡金微光似乎刺痛了他的眼。他眉头紧锁,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宫墙之上,隐约传来巡夜金吾的脚步声,规律而冰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宫门内侧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阴柔气息的嗓音:
“哟,卢参军,好大的威风啊。夜叩宫门,还带着这么个……啧啧,腌臜东西?”
一个身着深紫色宦官常服的身影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来人面白无须,眼袋浮肿,嘴角噙着一丝刻薄的笑意,手中慢悠悠地捻着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
正是圣人身边最得宠信、也最令人忌惮的内侍省少监——程公公。
程公公的目光像滑腻的蛇,在我身上缠了一圈,最后落在卢凌风紧握符节的手上,那笑意更深,却也更冷了:
“杂家奉圣人口谕,在此等候多时了。卢参军,你查案心切,惊扰圣驾,情有可原。只是嘛……”
他拖长了调子,佛珠在指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污秽缠身,岂可踏入宫阙,亵渎天颜?来人——”
他话音未落,数名身材魁梧、气息沉凝如渊的褐衣内侍如同鬼魅般从宫门两侧的阴影中无声踏出,动作迅捷,眼神死寂,瞬间封死了我和卢凌风的所有退路。
他们身上的气息与那些袭击我们的“禁军妖物”截然不同,更加凝实,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源自深宫的、浸透骨髓的阴寒。
王二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卢凌风身后,牙齿咯咯作响。
“程公公!”卢凌风脸色铁青,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剑鞘与甲片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此女身系重大机密,关乎长安存亡!公公阻拦,是何居心?!”
“居心?”程公公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一丝不存在的褶皱,“杂家只知道,圣人的安危,重于泰山。
这等浑身透着邪气、满口胡言的妖孽,就该即刻拿下,投入天牢,细细拷问,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扰乱人心!”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皮肤下流淌的金色裂纹,“瞧瞧,这裂纹里渗的是什么?金粉?妖光?啧啧,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必是邪祟无疑!”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尖利:“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褐衣内侍如狼似虎般扑上!他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训练有素的狠辣,目标明确——擒拿我!
“蒙姑娘!”
卢凌风暴喝一声,长剑瞬间出鞘,如一道雪亮的匹练,精准地格开抓向我肩膀的两只枯爪,金铁交鸣之声刺破夜空!
他身形如电,将我护在身后,剑光泼洒,竟是以一敌多,暂时挡住了第一波扑击。
王二也怪叫一声,抽出腰间的短棍,胡乱挥舞着,试图帮忙,却被一名内侍轻易踹飞,滚落尘埃。
然而,褐衣内侍人数众多,且配合默契,更有一股阴寒的内息隐隐连成一片,如同无形的泥沼,不断迟滞卢凌风的动作。
他们的招式诡谲刁钻,专攻下盘和关节,不求致命,只求擒拿。卢凌风剑法虽精妙,但在这种围攻下,守势渐显吃力。
我背靠着冰冷的宫墙,裂纹在剧烈的情绪和压迫下灼痛异常,细碎的金粉不受控制地簌簌而落。
程公公那阴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让我感到一种比面对那些妖物更深的寒意。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邪祟”,更像是在看一件……器物?一件他急于掌控的、知晓内情的器物!
“参军!镇魂锁!”混乱中,我嘶声喊道,用尽力气将怀中那半块从骸骨口中取出的青铜锁片抛向卢凌风!
那锁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暗淡的弧线。
卢凌风百忙之中伸手接住。就在锁片入手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神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锁片上震荡开来!
那声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首接作用于在场所有人的精神深处!
扑向卢凌风的褐衣内侍们动作齐齐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和茫然交织的神情,攻势瞬间瓦解。
更令人惊骇的是,卢凌风袖口那暗绣的朱雀纹路,竟在锁片嗡鸣的瞬间,骤然亮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流淌的暗红色微光!那红光如同活物,与他手中锁片的气息隐隐呼应,形成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场,将那些褐衣内侍身上散发的阴寒气息排斥在外!
程公公脸上的刻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愕,甚至……一丝恐惧?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僵住了,死死盯着卢凌风袖口那诡异的红光和手中的锁片。
“朱雀血印……不可能!”他失声低呼,声音都变了调。
卢凌风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袖口那从未显现过异常、只以为是家族徽记的朱雀纹,又看看手中嗡鸣渐歇、恢复平静的青铜锁片,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五百年的秘密,蒙姑娘的裂纹,龟甲的纹路,此刻竟在自己身上得到了某种印证!
“原来……如此!”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程公公,“程公公,你认得这纹路!认得这锁!你口中的‘邪祟’,恐怕是有人精心炮制,用来掩盖真相、清除知情的障眼法吧?!”
程公公的脸色在宫灯下变幻不定,惊惧之后,是更深的阴鸷。他死死盯着卢凌风袖口的红光,又扫过我身上不断渗出的金粉,眼神闪烁,像是在急速权衡着什么。
就在这时,宫墙之内,那九重宫阙的深处,一声悠长、沉闷而穿透力极强的钟鸣,毫无预兆地响起——
“咚——!”
钟声浩荡,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力量,扫过整个丹凤门广场。这并非报时的钟声,更像是某种……警示?或是召唤?
程公公的脸色在钟声响起的刹那,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某种更深沉的恐惧的表情,远比看到朱雀纹亮起时更加剧烈。他猛地抬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那象征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含元殿。
“紫宸……警钟?!”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滚动了几下,停在卢凌风的脚边。
宫门前,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所有的打斗都停止了,连那些被镇魂锁影响、陷入茫然的褐衣内侍们也仿佛被这钟声惊醒,茫然地望向深宫。守门的禁军统领也面露骇然,显然知道这钟声意味着什么。
卢凌风紧紧攥着那半块青铜锁片,袖口的红光虽己黯淡,却并未完全熄灭。他护在我身前,胸膛起伏,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失态的程公公。
我靠在宫墙上,裂纹中的灼痛在钟声的余韵中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不安却攫住了心脏。荧惑守心……帝星西移……镇魂锁……朱雀血印……还有这深夜响起的紫宸警钟……
五百年前埋下的引线,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彻底点燃了。这长安的夜,才刚刚开始乱。
“程公公,”
卢凌风的声音带着钟声回响的余威,低沉而清晰地响起,
“紫宸警钟己鸣,必是宫中有惊天变故!你还要在此阻拦我等,延误面圣、贻误社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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