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我身上缓缓扫过。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停留在我的脖颈、胸口、手臂……
那些致命的伤口上。
尤其是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狰狞地翻卷着，虽然不再流血，但依旧触目惊心。
还有胸口的钝器伤，塌陷的痕迹在湿透的衣物下清晰可辨。
这样的伤，在此时的战场，等同于死亡通知书。
然而，我还活着。不仅活着，我的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蒙毅的眉头蹙了起来，那抹凝重瞬间转为锐利如刀的警惕。
他缓缓首起身，右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那是一柄青铜长剑，剑柄缠绕着深色的皮革，剑鞘古朴，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是何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出鞘的剑锋抵住了我的咽喉，“如此重伤，为何气息尚存？”
他身后的锐士们，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手中的兵器微微调整了角度，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异常——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却有着微弱的呼吸，这本身，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就是一种妖异。
完了！被当成怪物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冰冷。
我甚至能感觉到蒙毅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柄青铜长剑只要出鞘一寸，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千钧一发！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碎了一切恐惧和混乱。
脑子里属于现代林晚的记忆碎片疯狂旋转——
秦！扫六合！一统天下！蒙毅！忠诚！始皇帝！长生！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就在蒙毅的拇指即将顶开剑镡（剑柄与剑身连接处的护手）的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声。
视线首首撞上蒙毅那双冰冷审视、杀机隐现的眸子。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却用尽了我前世今生所有的力气，吼了出来：
“将……将军！非妖非怪！此乃……天赐神躯！助我大秦……扫灭六合！一统寰宇！”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战场上异常突兀，穿透了连绵的雨声。
那几个原本杀气腾腾的锐士，动作明显一滞，脸上瞬间爬满了惊疑不定，握着兵器的手都松了几分力道，下意识地望向他们的主将。
蒙毅的动作，也硬生生顿住了。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几分，指关节捏得发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瞳孔却猛地一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钉在我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和更深的审视。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这张沾满污泥血污、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谎言或妖邪的痕迹。
“天赐神躯？”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助我大秦？”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泥浆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强迫自己睁大眼，迎上他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目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但眼神里必须传递出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笃定。
“是！天赐……神躯！”我再次嘶吼，声音因为用力而劈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军……请看！”
我知道，空口无凭，下一刻可能就是身首分离！唯一的生机，就是证明给他看！证明这该死的、让我穿越成尸体的“神躯”！
我用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决地，猛地抓向自己左臂那道最狰狞的伤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指尖狠狠抠进了翻卷的皮肉里！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我强忍着，指甲深深陷入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猛地向外一撕！
嗤啦！
一块带着皮肉的模糊组织被我生生扯了下来！鲜血如同小喷泉般猛地飚射而出，溅在冰冷的泥地上，瞬间被雨水冲淡。
“嘶……”周围传来锐士们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连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高大锐士，眼神都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蒙毅的身体猛地绷紧，按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中的震动几乎化为实质的惊涛骇浪！
但更惊人的，是接下来发生的景象。
就在那恐怖的创口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鲜血狂涌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带着微弱荧光的暖流，仿佛自我体内最深处的骨髓里奔涌而出，瞬间汇聚到那可怕的撕裂处！
肉眼可见！
那翻卷着、撕裂开的皮肉边缘，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地向内收缩、靠拢！断裂的微小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对接；
翻开的肌肉纤维如同织布机上的经纬线，飞速地重新编织、弥合；
甚至那森白的臂骨裂痕处，都泛起一层极淡的、如同玉质般的光泽，细微的骨痂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成、覆盖！
鲜血的涌出，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减缓了大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捏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收口！新鲜的、的肉芽，在伤口的边缘快速滋生、蔓延！
雨还在下，冲刷着泥泞和血迹。整个战场边缘，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打在甲胄和兵器上的单调声响，以及……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蒙毅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青铜雕像。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瞳孔深处倒映着我左臂上那正在疯狂自我修复的、非人的景象。震惊、骇然、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滚、碰撞，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寒。
他身后的锐士们更是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一个世纪。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脖颈流下，带走体温，也带走力量。我知道，赌注己经押下，骰子正在旋转。
生与死，就在眼前这个男人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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