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冰封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那只手垂落在身侧,手指依旧微微蜷曲着,仿佛随时准备再次握紧冰冷的青铜。
他的目光,终于从我那己基本停止流血、正在快速收口结痂的恐怖伤口上移开,重新落回我的脸上。
那目光依旧锐利如刀,却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十二万分的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带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严密看守。”
“唯!”
那个高大的锐士猛地回过神来,沉声应诺。
他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动作却毫不迟疑。
他解下腰间粗糙的麻绳,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我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然后,他弯下腰,像扛起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我甩上了他那宽阔、冰冷、还带着血腥味的肩膀。
视野瞬间颠倒,冰冷的雨水和胃里翻腾的酸水一起涌上来。
我像一袋破麻布般被扛着,随着锐士沉重的步伐,在泥泞中颠簸前行。
蒙毅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里倒退,他依旧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庞滑落,目光穿透雨幕,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如同烙印。
不知颠簸了多久,我被重重地丢在了一片坚硬冰冷的石地上。
刺骨的凉意透过湿透的粗布衣裳钻进骨髓。我蜷缩着,费力地睁开眼。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屋。
墙壁和地面都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角落堆着一些散乱的草料和磨损的兵器。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牲口气味、皮革的膻味和一种军营特有的汗臭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一个巨大的、简陋的马槽靠墙放着,里面残留着浑浊的水和几根枯草。
马厩。或者说,是临时充当囚室的地方。
几支火把插在墙上的铁环里,跳动的火焰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却让这冰冷石屋更显压抑。
门口,两个披甲执锐的秦军锐士如同两尊石雕,背对着我,纹丝不动。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充满了无声的威压。
我尝试着动了动被反绑的手腕,粗糙的麻绳立刻勒进皮肉,带来一阵刺痛。
身体内部的剧痛仍在持续,但左臂那道可怕的撕裂伤,此刻只剩下一条深红色的、微微隆起的疤痕,传来阵阵难耐的麻痒。那非人的愈合能力,依旧在工作。
“嗬……”
我发出一声疲惫至极的呻吟,将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汲取一点点凉意来对抗身体内部修复带来的燥热和虚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西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
天赐神躯?助秦扫六合?多么可笑的谎言。现在,我只是一个被严密看守的、随时可能被当成妖物处决的囚徒。
蒙毅……他会信吗?
他最后那个眼神,太深了,深得让人无法揣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马厩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官袍、头戴獬豸冠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眼神锐利而刻板,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木箱。
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随从,手里捧着水盆、布巾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看起来像是金属工具的器物。
中年人径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器物。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
那两个随从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将我从地上拖拽起来,按坐在冰冷的石地上。
一人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另一人则开始粗暴地撕扯我身上早己破烂不堪、又被血水污泥浸透的衣裳。
“你们干什么!”我惊怒交加,奋力挣扎,但虚弱的身体和反绑的双手让我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验伤。”中年官员的声音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宣读公文,“奉蒙都尉之命。静待。”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马厩里格外刺耳。
很快,我身上只剩下几缕破布勉强蔽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跳动的火光下。
皮肤上那些大大小小、新旧叠加的伤痕,在火光下暴露无遗。尤其是左臂那道刚刚愈合、还带着新肉的疤痕,更是触目惊心。
中年官员蹲下身,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手指首接按在了那道新生的疤痕上,用力按压、捻动。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面无表情,仔细地观察着疤痕的颜色、质感,甚至凑近了嗅了嗅。接着,他又检查了我胸口那道塌陷伤留下的青紫色淤痕、手臂上其他几处己经结痂的划伤……
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酷,不带丝毫怜悯,仿佛我只是一具需要检验的尸体。
检查完毕,他站起身,对随从吩咐道:“取刃。”
一个随从立刻从木箱里取出一柄打磨得极为锋利的青铜小刀,恭敬地递上。
中年官员接过小刀,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如同冰锥。“按住她。”
那两个随从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如同铁钳般死死将我按住,动弹不得。
冰冷的刀锋,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抵在了我右臂内侧一处相对完好的皮肤上。
“不……不要!”恐惧瞬间攫住了我。验伤是一回事,活体切割完全是另一回事!
刀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啊——!”尖锐的剧痛让我失声惨叫。皮肤被切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中年官员死死盯着那道伤口,眼神专注得近乎狂热。他身后的随从也屏住了呼吸。
几息之后。
那股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温热暖流再次奔涌而至!
伤口处传来清晰无比的麻痒感。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道刚刚切开的、还在流血的伤口边缘,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收缩、靠拢!
翻开的皮肉迅速贴合,鲜血止住,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新生组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覆盖了创面!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道寸许长的刀口,竟然只剩下一条细细的、淡红色的血线!
“神迹……”
按住我的一个随从,失神地喃喃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中年官员死死盯着那条迅速消失的血线,脸上的刻板终于被一种巨大的震撼所取代。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器物,而是如同在看一个……难以理解的、活着的奇迹!那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恢复了那副刻板的官样表情,对随从挥挥手:“处理干净,好生看守。”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提起木箱,转身快步走出了马厩,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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