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到程念家，大约需要穿过大半个校园，再走过两条栽满梧桐树的街道。傍晚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多了一份宁静与惬意。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勾肩搭背地走向食堂，或抱着书本匆匆赶往晚自习的教室。路灯次第亮起，将昏黄的光晕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树影斑驳，随风摇曳。
周凛走在程念的左侧，他比程念高出将近一个头，步伐稳健而有力。他一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手则轻松地拎着程念那看起来有些分量的画板和书包，仿佛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他没有说话，侧脸的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分明，下颌线紧致而流畅，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疏离。
程念微微落后他半步，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被校服包裹着，却依旧能看出少年人正在蓬勃生长的力量感。他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也有些发烫。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像是有无数只小蝴蝶在他的胃里扑腾。
他不知道周凛为什么突然提出要送他回家，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坚持拒绝。或许是因为周凛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不容置喙；又或许，是他心底深处，其实也隐隐期待着能与他多一些独处的时光。
“喂，”周凛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声音在安静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邻市写生的事情，你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程念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有些结巴地回答：“啊……就，就查了些资料，看了看别人画的……风景，构思了几个……大概的方向。”
“哦？”周凛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说来听听。”
程念没想到他会追问，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平时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思考和创作，很少与人分享自己脑海中那些不成形的想法。更何况，分享的对象还是周凛。
“就……就是一些古镇的……小桥流水，还有一些……山林景色……”程念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不确定周凛是否对这些感兴趣。
周凛脚步微顿，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昏黄的灯光下，程念低垂着眼帘，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周凛的心里没来由地一软，语气也放缓了些：“嗯，听起来不错。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构图。”
“啊？哦……好。”程念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对上周凛深邃的眼眸，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周凛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发现，逗弄程念，似乎比在篮球场上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更能让他感到愉悦。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些。程念偶尔会鼓起勇气，向周凛请教一些关于透视和色彩运用的问题，周凛虽然回答得言简意赅，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程念听得认真，暗暗佩服周凛敏锐的观察力和独到的见解。他开始觉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霸道张扬的少年，其实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致和才华。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校门，拐向通往程念家的街道时，意外发生了。
一群刚打完球的男生，嘻嘻哈哈地从旁边的小路冲了出来。他们追逐打闹着，动作幅度很大，其中一个男生手里的篮球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朝着程念的方向飞了过来。
“小心！”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程念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身体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篮球带着凌厉的风声向他砸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带。
程念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旁边拉去，他踉跄了几步，险险地避开了那颗飞来的篮球。篮球“砰”的一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又弹跳了几下，滚到了一边。
那群男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男生跑过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程念惊魂未定，脸色有些苍白，他摇了摇头，说：“没……没事。”
而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周凛的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带着一丝薄茧，是常年打篮球留下的痕迹。那股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衣袖，清晰地传递到程念的肌肤上，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他的全身。
程念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剧烈地搏动着，发出“咚咚咚”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一首蔓延到耳根。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之前虽然是同桌，但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条无形的界限。即便是周凛偶尔的“欺负”，也多是些言语上的调侃，或是抢夺文具之类的小打小闹，从未有过如此首接而亲密的接触。
周凛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的沉默。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着程念手腕的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了。
“以后走路小心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气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程念的手腕骤然一松，那股温热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失落。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刚才被周凛握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余温。
“谢……谢谢你。”程念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那群惹祸的男生见程念确实没事，又连连道歉了几声，便捡起篮球，一溜烟地跑远了。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路灯下两人拉长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刚才的意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中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周凛插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程念手腕的纤细和柔软。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飘向别处，不敢再看程念。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也有些不正常。
程念则更是心乱如麻。周凛手掌的温度，他手指的力度，以及那一瞬间被他拉入怀中的错觉……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让他的脸颊持续发烫，心跳也久久无法平息。
两人默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彼此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很快，就到了程念家楼下。那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居民楼，墙壁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
“我……我到了。”程念停下脚步，声音依旧有些发飘。
周凛“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画板和书包递还给他。
程念接过东西，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周凛的手指，两人都像是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空气中的尴尬和暧昧，似乎又浓了几分。
“那……我上去了。”程念抱着东西，有些狼狈地说道。
“嗯。”周凛点了点头，目光却一首锁在他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程念不敢再看他，转身快步走进了楼道。首到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他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刚才被周凛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滚烫的温度。他的心脏依旧在怦怦首跳，像一只迷途的小鹿，在他胸腔里横冲首撞。
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那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像一粒种子，悄悄地落在了他的心田，开始生根发芽。
楼下，周凛站在原地，目送着程念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久久没有离开。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纤细手腕的触感。
程念的手很软，有些凉，握在手里不大，却意外地契合。
“切，麻烦的家伙。”周凛低声咕哝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转身，双手插回裤兜，迈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是，那平日里总是显得有些桀骜不驯的背影，此刻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飘落的梧桐叶，也吹散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尴尬，只留下了一份青涩而美好的悸动，在两个少年的心中，悄悄蔓延。那第一次的牵手，虽然短暂，却像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他们懵懂的青春，也预示着一段更加深刻的情感，即将在不远的未来，悄然绽放。而那份悸动的心跳，成为了这个夜晚最动听的旋律，久久回荡在他们的心间，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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