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的指尖刺入铁盒边缘的冰霜，青铜锁孔里的青苔凝着千年琥珀般的泪光。
柳珏的珍珠耳坠掠过他手背，在陈腐檀香中划出泠泠白虹。
"这是...母亲陪嫁的螺钿漆盒？"沈烨的尾音被地窖穿堂风撕成碎片。
盒盖上玳瑁牡丹虽己褪色，却仍游动着沈氏工坊独有的双刀刻纹。
钟伯的咳嗽声从石阶飘落："少夫人临终前三月，夜夜抱着这盒子往西跨院去......"
"西跨院不是柳家禁地么？"柳珏的鳄鱼纹手包扫过博古架，银灰衣鱼如星屑迸溅，"姑奶奶的佛堂就设在......"
铁盒夹层骤然弹出泛黄账册。
沈烨接住坠落的翡翠算珠，瞳孔猛地收缩——1963年4月17日条目上，"仁济药房"西字被朱砂啃噬出蜂窝状的洞，墨痕蚀透二十页宣纸。
"看采购量！"柳珏的鎏金指甲剖开竖排数字，"盘尼西林三百箱，医用酒精......"
"实际到货单在此。"
沈烨抖出袖中残页，霉斑啃噬的油墨上，"曼陀罗提取物二百公斤"如蜈蚣爬行，收货人签名处蜿蜒着柳世瑛年轻时的花体毒蛇。
地窖深处响起金属刮骨声。张铎的战术手电切开黑暗，铸铁保险柜门缝里，半截真丝方巾正随阴风跳招魂舞。
"三叔去年生辰的纪念品！"柳珏喉间绷紧丝弦，"他说是姑奶奶赏的苏绣......"
秦雪的乳胶手套探向方巾："边沿有焦痕，像是......"
"档案室火场的证物！"
沈烨指节叩响密码盘，母亲哼唱的江南小调突然在颅骨内震颤。当他随旋律旋动转轮时，柜门炸开的脆响惊起满地寒鸦。
成捆汇款单如冥钞纷飞。最上方那张泛着尸斑般的靛蓝，德文书写的"海德堡生物实验室"在收款栏狞笑，日期正是双亲血溅雪夜前三日。
"记起来了！"
钟伯佝偻的剪影贴在石阶，老花镜链绞着渗血纱布，"少夫人出事前夜，让我送三匣龙涎香去码头，收货的是个戴金丝镜的日耳曼鬼......"
柳珏指甲掐进沈烨腕脉："看附注！"
"基因样本运输费"七字如毒蛛盘踞备注栏。
沈烨翻页时，黑白照片跌落——二十岁的柳世瑛与白大褂洋人十指交扣，背后培养舱的轮廓，正与沈烨锁骨下刺青血脉相连。
祠堂传来青瓷炸裂的尖啸。
众人破出地窖时，正撞见柳世君的金丝眼镜碎成冰棱，镜片折射着鎏金自鸣钟獠牙般的冷光。
"姑妈？"柳珏的软剑坠地惊雷。
柳世瑛的翡翠扳指楔入太师椅扶手的木纹深处，蛇头杖在倾倒的供桌前划出半道残影。
她沟壑纵横的脖颈上，暗红斑痕正顺着青紫色血管虬结攀升，与账册里泛黄的病理报告插图形成诡谲的重影。
"放射性元素中毒......"秦雪将紫外线手电抵近老人皮肤，幽蓝脉络如赛博朋克风格的神经脉络图，"十五年持续性污染！"
沈烨指节泛白地攥住黄铜香炉，炉底铭文在簌簌香灰中显出血红的"S.Y.1978"——正是母亲临盆那年在熔炉前守了三天三夜铸就的印记。
当炉耳旋至第三周时，《松鹤延年》图轴蓦地卷起，铅灰色保险箱在墙体内泛着冷光。
"三重生物密钥。"柳珏凝视着箱门蛛网状的识别器，喉结滚动，"指纹、虹膜，还有......"
"还有这个。"
沈烨将翡翠算珠嵌入锁孔，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写的童谣在喉头翻涌："七月半，开铁匣，珠算响，见真章......"
箱门轰然洞开的刹那，陈年艾草气息裹着樟脑的苦涩汹涌而出。
柳珏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檀木镇纸己横亘在那摞猩红绳捆扎的牛皮本上方："钋-210涂层！"
扉页浮尘间，母亲的簪花小楷正渗出墨香：
【1985.3.12 晴
阿瑛又赠西洋参十盒，辐射值超常三百倍。夤夜随钟师傅至西跨院，佛堂后竟有卡车......】
祠堂外骤然炸响引擎轰鸣。
张铎的钛合金望远镜折射出冷芒："陈怀瑾的迈巴赫！后座渔夫帽......"
"德裔轮廓，左耳垂缀墨痣。"
沈烨太阳穴青筋暴起，记忆中的实验室白大褂与望远镜里的剪影完美叠合，"通知文物局，《天工开物》海外卷运输链现形了。"
柳珏握着卫星电话的手骤然收紧："姑奶奶倒卖的不仅是药材？"
"自嘉靖到庚子，柳家经手的何止明器。"
沈烨掀开新解封的页面，母亲临终批注如刀刻斧凿：【嫁妆箱载青铜器，檀香裹放射源，西跨院佛龛万万不可近！】
地窖方向传来铸铁坠地的闷响。
众人折返时，钟毓秀正用渗血的纱布在碎纸堆中扒出半张泛着福尔马林气息的底片。
"这是......"秦雪的镊子悬停在暗影之上。
显影液漫过的刹那，三十年前的祠堂地基在胶片上显形——十二具铅棺如钟表刻度般深埋，沈氏云雷纹与柳家鹤纹在棺盖上扭曲交缠，恍若某种献祭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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