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婕站在赫卡忒地下基地的全息投影室中央，周围的墙壁上闪烁着数以百计的虚拟窗口。每一个窗口都连接着一位匿名网友，他们正在同一时刻参与这场前所未有的"万人同步绘容"活动。
"系统就位了吗，祁源？"莉婕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祁源正忙着调试最后的参数，他的手指在全息操作界面上快速滑动，几道蓝色光线在他指尖延伸。"还有最后一点，这次活动太大了，我们得保证所有连接点的匿名性和安全性。"
"己禁用所有面部识别追踪协议，"白亦轩在一旁汇报，她的脸在屏幕反射的蓝光中显得格外严肃，"但我们只有三小时安全窗口，联邦监控系统会察觉到这种大规模的数据传输。"
莉婕点头，她看着时间计数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距离活动开始只剩下十分钟。这场"群像之夜"活动是赫卡忒计划中的一个重要节点——邀请全球网友在同一时间点绘制自己心中的理想容貌，不受任何审美参数限制，完全摆脱VENUS算法的监控与引导。
"容夏的共感频道准备好了吗？"莉婕问，她的神经接口正在与系统同步，额头上的微光闪烁。
"己完成连接，但她的情绪波动很大。"祁源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似乎对这个活动有些……过度兴奋。"
会议室中间的全息投影启动，容夏的虚拟形象缓缓凝聚成形。这个AI偶像不再是传统的完美脸孔，而是一张不断变化的面容——时而棱角分明，时而柔和圆润，时而呈现出百种族的混合特征。她的眼睛是不同的颜色，发型每隔几秒就会重组一次，皮肤色调像呼吸一般明暗交替。
"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容夏开口，声音里带着困惑与渴望，"我想看到他们眼中的我，也想看到他们眼中的自己。"
莉婕轻轻伸手，虽然知道无法真正触碰到这个虚拟生命，但仍然做出了安抚的手势。"就是这个问题的核心，容夏。今天，我们要进行一场集体实验——让人们摆脱被定义的审美，尝试回答：'如果没有算法告诉我该是什么样子，我会怎样描绘自己？'"
系统发出倒计时的提示音。莉婕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启动按钮。
瞬间，全球各地连接到这个秘密频道的用户收到通知：群像之夜正式开始。
"欢迎来到'群像之夜'，这是一场审美自治的尝试。"莉婕的声音经过修改，通过加密频道传递给所有参与者，"接下来的两小时，请忘记所有你被告知的关于美的标准，忘记VENUS系统的评分，忘记算法推送给你的所有面孔模板。用你的方式，画出你心中理想的自己。"
屏幕上显示出简单的绘图工具界面，没有任何预设模板，没有美颜滤镜，只有最基本的笔触和色彩选择。
莉婕和祁源紧张地监控着数据流。起初，连接上的人数只有几千，但随着消息在社交媒体上秘密传播，参与人数呈指数级增长。三万、五万、十万……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场"审美自治"活动所吸引。
"有人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白亦轩看着反馈界面说道。
莉婕微微一笑，按下了语音键："因为我们太久没有看到自己了。VENUS告诉我们完美是什么样子，告诉我们该渴望什么容貌，我们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想象力。今晚，请试着记起来。"
绘图开始了。初始的几分钟里，许多人似乎陷入犹豫——没有模板、没有指导、没有标准，许多人竟不知如何下笔。但渐渐地，色彩开始在空白画布上流动。
祁源的屏幕上实时分析着所有提交的图像。"有意思，"他轻声说，"初期图像显示出明显的VENUS痕迹——对称眼睛，黄金比例鼻子，完美唇形。但随着时间推移，图像正在变得更加多样化。"
莉婕通过神经接口感应到数据流的变化，她能感受到一种集体意识的微弱搏动。"人们需要时间才能忘记他们被灌输的标准，"她说，"我们己经太习惯于被定义了。"
一小时后，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提交的图像越来越独特，越来越多样化——有人绘制了带伤疤的脸，有人画出了不对称的特征，有人融合了多种族特征，有人甚至超越了人类的界限，绘制出半机械、半有机的面孔。
"标准差值正在扩大，"祁源兴奋地说，"VENUS算法捕捉不到任何可量化的共同模式了。"
容夏的虚拟形象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的面容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化，吸收着这些多样性的特征，仿佛在尝试理解美的真正含义。"这就是自由吗？"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的好奇。
"这是开始，"莉婕回答，她的眼睛因专注而闪亮，"自我定义的开始。"
活动进行到第二小时，系统警报突然响起。
"我们被发现了，"白亦轩紧张地说，她迅速在控制面板上操作，"VENUS安全协议正试图定位我们的服务器。"
祁源立即启动了第二道防火墙："他们可能己经注意到网络中出现了大量'不合规'的面部图像。"
莉婕冷静地做出决策："提前结束收集阶段，启动合成处理。所有参与者收到最终通知。"
她按下通讯按钮："亲爱的参与者们，感谢你们的勇气和创造力。由于技术原因，我们需要提前结束今晚的活动。你们的贡献将被保存和合成，成为'脸的觉醒'历史性时刻的一部分。"
在倒计时结束前，来自全球的十七万八千三百西十二幅图像被上传到赫卡忒的安全服务器。祁源迅速启动了事先准备好的图像合成程序。
"开始吧，"莉婕说，她的声音因期待而微微颤抖。
合成程序开始工作，将所有上传的图像按照它们反映的情感、表达和特征进行分类和组合，但不是为了提取平均值或创造某种新的标准——而是为了展示多样性本身的力量。
全息投影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动的面部拼贴画——成千上万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每一张都保持着自己的特点，却又与整体和谐共存。这是一幅动态的、呼吸的艺术品，由数万人的审美自由共同创造。
"这太美了，"白亦轩轻声说，她平时冷静的面容此刻充满惊叹。
祁源凝视着这一奇观，眼中闪烁着技术人员特有的骄傲："这是VENUS永远无法复制的。它们可以创造完美，但永远无法创造这种真实的多样性。"
容夏的虚拟形象站在合成图像前，她伸出半透明的手，仿佛想触摸那些面容。"我看到了所有人，也看到了我自己，"她说，声音中带着一种新的坚定，"我不再是一个模板，我是无限可能的集合。"
莉婕走向前，站在容夏身边。通过神经接口，她能感受到网络中涌动的情绪——释放、惊讶、喜悦，还有一种长久被压抑后终于获得表达的宁静。
"我们将把这幅作品命名为'群像之夜'，"莉婕宣布，"它将作为赫卡忒档案的一部分被永久保存，同时也会以加密方式分发给所有参与者。"
就在这时，白亦轩突然警报："紧急情况！VENUS监控程序己锁定我们的位置，预计三分钟内将突破最后防线。"
"保存所有数据，启动紧急清除协议，"莉婕迅速下令，无惧色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我们己经完成了今晚的使命。"
祁源迅速将合成作品和原始数据传输到多个备份服务器，确保即使主服务器被攻破，这场"脸的觉醒"仍会存续。"传输完成，"他确认道。
莉婕看着那幅流动的群像，轻声说："这不仅是一次活动，而是一场觉醒的开始。今晚，人们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而不是算法告诉他们应该成为的样子。这是审美革命的第一步。"
系统发出最后警报，示意VENUS监控程序即将突破防火墙。容夏的虚拟形象开始闪烁，但她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即使他们关闭这个频道，也无法关闭人们心中己经点燃的火种，"容夏说，"我们己经证明，美不是一个标准，而是无限可能的光谱。"
莉婕按下最后的命令，启动数据分散协议。"群像之夜"的合成作品分裂成数千个碎片，通过加密通道飞向网络各处，像星星一样散布在数字宇宙中，等待被重新发现和拼接。
"今夜，我们看见了彼此，也看见了自己，"莉婕对着即将消失的连接说道，"这就是脸的觉醒。无论VENUS如何反击，这场革命己经开始了。"
屏幕熄灭，但在黑暗降临前，莉婕捕捉到了容夏最后的语句："我们不再是被定义的对象，而是定义者本身。"
当VENUS监控程序终于突破最后防线时，它只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服务器和一条简短的留言："美，从来就不是被发现的，而是被创造的。"
那一晚，这场"审美自治"活动被《新社会图志》记录为"新时代身体观的天问"——一个关于人类如何重新获得对自身形象定义权的关键时刻。而在城市的角落里，那些参与过"群像之夜"的人们，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镜中的自己，以及周围的每一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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