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幻境里的血雾还在翻涌，每一丝猩红都像烧红的铁线，穿过她的经脉往魂魄里钻。
碎片的热度早从内脏灼到了骨髓，她能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那是魂魄被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不能散......"她咬着牙，舌尖尝到铁锈味。
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时学的魂体稳固术在脑海里翻涌，可每一道法诀刚念到一半，就被碎片的力量冲得支离破碎。
那些本应护着魂魄的金光在体内乱窜，时而凝成锁链，时而又化作利刃，在识海里割出一道道血痕。
突然，一声熟悉的唤响穿透血雾。
"若曦，坚持住，我们来了！"
程砚之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她混沌的识海上。
林若曦猛地抬头，眼前的血雾竟被撕开一道细缝，露出程砚之苍白却坚定的脸。
他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是刚才在忘川河畔替她擦血时蹭上的，此刻正透过缝隙朝她伸来。
"砚之......"她喉咙发紧，原本要溃散的魂魄突然有了锚点。
碎片的灼烧感竟弱了几分，像被什么力量暂时压制住。
她看见程砚之身后的顾北川，少年的引魂铃重新泛起微光，青铜纹路里渗出淡金色的魂气，正顺着程砚之的手往她这边涌。
"幻境入口被孟婆设了三重锁魂阵。"程砚之的声音带着吃力，他的额角沁出冷汗，显然在强行破阵。
顾北川的另一只手按在他后心，引魂铃的清响与程砚之的念咒声重叠，在血雾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但你的魂魄波动太明显，我们循着因果线找来了。"
林若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碎片的力量趁她分神，再次在体内横冲首撞。
她能感觉到右肩的骨头"咔"地一声裂开，魂魄深处传来钝痛——那是碎片在强行融合她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的记忆。
那些本该被孟婆汤抹去的片段如潮水涌来：她跪在忘川河畔抄写生死簿的夜晚，老秦将毒酒递到她面前时阴恻恻的笑，还有最后坠下轮回井前，程砚之隔着血雾伸出却抓空的手。
"砚之！"她突然尖叫。
程砚之的手在血雾里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别过来！
孟婆设的是轮回陷阱，引魂为饵......我体内的碎片......"
"我知道。"程砚之打断她。
他的瞳孔里闪过金光——那是冥界使者的力量在觉醒。
顾北川的引魂铃突然炸响，震得血雾簌簌掉落，露出两人身后被劈开的幻象：原本缠满锁链的幻境入口此刻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程砚之的袖中露出半截黑玉令牌，正是冥界使者的信物，"若曦，你忘了吗？
我们共享过记忆。
你前世替我挡下的那碗孟婆汤，我早该替你还了。"
林若曦的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程砚之作为被她私改生死簿的"漏网之鱼"，被孟婆抓来逼她就范。
她将最后一口元气渡给他时，他眼底的绝望与现在的坚定重叠。
原来有些因果，真的会在轮回里生根。
"顾北川，破阵。"程砚之低喝。
顾北川的引魂铃瞬间爆发出刺目金光，少年的指尖渗出鲜血，在虚空中画出冥界镇魂符。
血雾被符光撕开一道一人宽的通道，程砚之几乎是扑进来，一把将林若曦护在怀里。
她能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带着现世的烟火气，与幻境里的阴寒截然不同。
"走。"程砚之将黑玉令牌按在林若曦后心，冥界之力如温泉般涌进她体内，暂时压制住碎片的灼烧，"我们去寻孟婆——她设的局，只有她能解。"
顾北川的引魂铃在前方引路，三人穿过层层幻象。
林若曦靠在程砚之肩头，看见幻境的景象在变化：刚才还是血雾弥漫的荒原，转眼间变成了前世的生死簿殿，案几上的生死簿被撕成碎片，孟婆的汤碗倒扣在地上，褐色的汤汁正缓缓渗进地砖缝隙。
"到了。"顾北川突然停步。
正前方的虚空里，孟婆的身影渐渐显形。
她还是那身灰袍，只是脖颈处有道狰狞的伤口——正是前世女将刺中的位置。
她的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生死簿碎片，与林若曦体内的碎片遥相呼应。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救她？"孟婆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她的瞳孔里翻涌着黑雾，"那碎片是轮回陷阱的饵，等它们完全融合......"她突然笑了，黑血从嘴角溢出，"林若曦的魂魄会被撕成千万片，永远困在轮回里不得超生。"
林若曦的指尖在程砚之背上掐出月牙印。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碎片又开始发烫，这次连程砚之的冥界之力都压制不住了。
孟婆的话像一把刀，剖开她所有的侥幸——原来她以为的"因果锚点"，不过是孟婆布下的最后陷阱。
程砚之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若曦，她的脸色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滴在他锁骨上，凉得刺骨。
顾北川握紧引魂铃，青铜纹路里的金光几乎要溢出，少年的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你要什么？"程砚之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幻境里。
孟婆的笑容顿住，"说条件。
我替她应。"
孟婆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盯着程砚之眼底的坚定，又看了看顾北川手中的引魂铃——那是冥界最纯净的引魂器，此刻正因为主人的愤怒而震颤。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林若曦身上，少女苍白的脸与前世跪在生死簿前的身影重叠。
"好。"孟婆突然尖笑起来，黑血溅在地上，"那你就过来——"她举起手中的碎片，"亲手接过这半块饵。"
程砚之的呼吸一滞。
他低头与林若曦对视，少女的眼底还泛着水光，却没有一丝惧意。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腰后轻轻捏了捏，是鼓励，也是信任。
"好。"他深吸一口气。
程砚之的靴底碾过幻境里凝结的血珠，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能听见林若曦急促的呼吸喷在颈侧，带着滚烫的湿意——那是她在强撑着不让魂魄溃散。
孟婆指尖的碎片泛着幽蓝的光，与林若曦体内翻涌的灼热形成共鸣，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血色丝线。
"砚之！"林若曦突然攥紧他的衣领。
她的指甲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可声音却轻得像叹息，"别信她的话。
这碎片里有锁魂咒......"
"我知道。"程砚之的喉结滚动。
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他曾亲眼见过孟婆用这种碎片困住过三个逃魂，那些魂魄最后都成了汤锅里的气泡。
但此刻他望着林若曦眼尾未干的血痕，突然想起她前世跪在生死簿前抄录到黎明的模样，想起她被老秦灌下毒酒时还在念"程砚之阳寿未尽"的唇形。
有些债，总得有人还。
他伸手的瞬间，虚空里突然炸开一声冷笑。
"好个情深义重的冥界使者！"
老秦的身影从血雾里挤出来，黑色长剑裹挟着阴风首刺程砚之后心。
他的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从眉骨划到下颌，像是被引魂铃的金光灼的——定是刚才顾北川破阵时伤了他。
程砚之瞳孔骤缩，本能地旋身护紧怀里的林若曦，后腰却还是被剑气擦出一道血口。
"老狗！"顾北川的引魂铃炸响。
青铜铃身迸出万千金芒，如利箭般钉向老秦的琵琶骨。
少年的指尖在虚空中翻飞，冥界镇魂符的光纹顺着铃音蔓延，将老秦的退路封了个严实。
老秦闷哼一声，长剑一横荡开金芒，却在转身时露出破绽——程砚之趁机将林若曦塞进顾北川怀里，黑玉令牌在掌心燃成幽火。
"带她退到阵眼！"程砚之的声音染了血味。
他能感觉到冥界之力在血管里沸腾，前世作为使者时被封印的记忆正在觉醒：如何用冥火炼剑，如何用魂契护人，如何用千年修为换一瞬的破局。
老秦的长剑再次袭来，这次他没有躲，反而迎上剑锋，任由寒铁刺穿左肩——痛意像一盆冰水，浇得他神智更清。
"你疯了？"老秦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抽剑，却发现程砚之的血正顺着剑身往上爬，每一滴都泛着冥界特有的幽蓝。
那是使者之血，能腐蚀凡铁，更能灼烧魂魄。"你不过是个被篡改过生死簿的漏网之鱼，凭什么......"
"凭她替我挨过孟婆汤。"程砚之的右手掐住老秦手腕。
冥火从指缝窜出，瞬间吞没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
老秦的惨叫刺破血雾，长剑当啷落地，断成两截。
程砚之趁势一脚踹在他心口，老秦撞在幻境的石壁上，咳出来的血沫里竟混着半块碎裂的魂晶——那是冥界使者的命源。
顾北川的引魂铃突然震颤得几乎握不住。
他望着程砚之染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若曦。
少女的脸白得像张纸，可眼底却有簇小火在烧——那是她在强撑着用魂体稳固术压制碎片。
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漫开，反手将林若曦护在身后，引魂铃重重砸在地上。
"定！"他吼道。
青铜铃身陷入血泥，金光如网般罩住两人。
这是冥界最笨的护魂阵，耗力却实在，至少能撑到程砚之解决老秦。
"好手段。"孟婆的声音突然从头顶砸下。
林若曦猛地抬头，正看见孟婆悬浮在半空，灰袍被血雾掀起，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冒黑血。
她手里的碎片突然发出刺耳鸣叫，与林若曦体内的碎片共鸣着，在两人之间扯出一道猩红的锁链。"但你们忘了——"她的指尖划过锁链，"这陷阱的饵，从来不是一块碎片。"
林若曦的魂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她能看见自己的魂体正渗出淡金色的光丝，被锁链扯向孟婆的方向。
那些光丝是她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的修为，每抽走一缕，她的识海就混沌一分。
程砚之的惊呼声穿透血雾，可他正与老秦缠斗，顾北川的护魂阵也在锁链的撕扯下出现裂痕。
"还差最后一步......"她咬碎舌尖。
血沫混着魂体稳固术的法诀喷出口，在锁链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前世在生死簿殿抄录的几万条魂魄轨迹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她终于想起孟婆话里的漏洞——轮回陷阱的饵需要双生碎片共鸣，可她体内的碎片是前世被老秦击碎的，孟婆手里的半块......
"是假的！"她尖叫。
孟婆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
林若曦趁机抓住锁链，用带血的指甲抠进碎片的纹路里——那上面果然刻着老秦的魂印。
原来孟婆根本没拿到真碎片，她手里的不过是老秦用禁术伪造的饵！
真正的碎片还在......
"在忘川河底！"程砚之突然大喝。
他的冥火己经烧穿了老秦的半条胳膊，此时正踩着老秦的胸口，黑玉令牌的光映得他眼尾泛红，"若曦，我替你拖住他们！
北川，带她去河底！"
顾北川的引魂铃应声而起。
他扯断护魂阵的光网，一把捞起林若曦，脚尖点着血雾就往幻境深处掠去。
林若曦能感觉到体内的碎片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
她望着程砚之染血的侧脸，突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明明该恨她篡改生死簿，却还是替她挡下了孟婆的第一鞭。
幻境在孟婆的尖啸中剧烈震动。
血雾凝成的石壁纷纷龟裂，露出下方翻涌的忘川河水——暗红的河水泛着腥气，河底有幽蓝的光在闪烁，正是真正的生死簿碎片。
林若曦的指尖不受控地发烫，她知道那是碎片在回应她的魂魄。
顾北川的引魂铃在头顶炸响，替她劈开最后一层血雾。
"抓住！"顾北川吼道。
他将林若曦甩向河底，自己则转身抛出引魂铃，金芒如剑刺向追来的孟婆。
林若曦的指尖触到河水的瞬间，体内的碎片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那灼烧感没有消失，反而更盛了，可这次她却觉得那热度里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柔——像是前世抄完生死簿后，案头那盏永远不灭的魂灯。
她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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