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意识体里翻涌的热流终于沉淀成温泉般的温度,顺着经脉漫过每一处褶皱。
程砚之怀里的真实触感逐渐清晰——他的体温透过意识体渗进来,带着血锈味的呼吸扫过她额角,连顾北川引魂铃幽蓝的光映在眼皮上的光斑,都变得清晰可辨。
她缓缓抬眼,正对上程砚之泛红的眼尾。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好些了?”
“嗯。”林若曦应得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衣襟上的血渍。
碎片的力量像被驯服的兽,正蛰伏在她心脏附近,偶尔轻轻撞一下,提醒着它的存在。
她望着光路尽头逐渐淡去的血雾,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释然,“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周围的光线突然扭曲。
程砚之怀里的温度骤然抽离,林若曦踉跄两步,再抬头时,入目是朱红漆柱上剥落的金漆,脚下踩着青白玉阶,连鼻尖都萦绕着陈年老檀的苦香。
她低头——月白锦袍垂落至地,腰间玉牌刻着“判”字,是前世作为冥界判官时的官服。
“这是……”她指尖抚过腰间玉牌,记忆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前世的自己总嫌这玉牌沉,如今摸来却烫得惊人,“孟婆的幻境?”
“大人。”
清冷的男声从阶下传来。
林若曦抬眼,见一名着玄色官服的阴差正跪在玉阶下,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手里攥着半卷染血的生死簿,“孟婆篡改了第七殿的生死簿。”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西市李记绣坊的绣娘,本应寿终正寝,却被提前勾了魂;城南说书先生阳寿还有三十年,此刻尸体却在义庄停了七日……”
林若曦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痛。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时她刚升任判官,孟婆是她最信任的下属,负责生死簿的最后校对。
她曾亲眼见孟婆在奈何桥边舀汤,眉眼温柔得像三月春柳,却不想这副模样下藏着怎样的野心。
“您当时为何没查?”幻境里的林若曦突然开口。
跪在阶下的阴差猛地抬头,眼底是未干的血丝:
“小的递了三次密报,都被孟婆截了。大人那时正忙着整理往生册,她说……”
他声音陡然哽住,“她说小的是被怨气迷了心窍。”
林若曦只觉胸口发闷。
前世的自己确实疏忽了——她总以为孟婆与她同朝共事百年,早该是过命的交情。
首到后来孟婆叛逃那日,她在孟婆殿的暗格里翻出半本被撕毁的生死簿,才惊觉那些早夭的魂魄,不过是孟婆试验“借寿”之术的棋子。
“所以这就是孟婆的目的。”她喃喃自语,指尖攥紧腰间玉牌,“她要我回忆起自己的失职,回忆起那些因我轻信而枉死的人,动摇我的心志。”
“若曦!”
程砚之的声音突然穿透幻境。
林若曦转头,看见他和顾北川的身影正站在幻境边缘,像被蒙了层薄纱的画。
程砚之拳头抵在幻境屏障上,指节发白;顾北川的引魂铃悬在两人中间,蓝光像藤蔓般攀着屏障,试图撕开一道缝隙。
“别怕。”程砚之的口型清晰可见,“我们在。”
林若曦忽然笑了。
她望着幻境里跪地的阴差,望着那些模糊的官员身影,又望了望屏障外的两人,心口那团蛰伏的碎片突然发烫。
原来孟婆不知道——她早不是前世那个轻信他人的小判官了。
她有程砚之染血的衣襟,有顾北川发烫的引魂铃,有那些曾被她视作弱点的牵挂,如今都成了最锋利的铠甲。
“大人?”阴差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林若曦低头看向他,眼底的动摇早己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清明:“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她伸手虚扶,“我要听每一个细节。”
阴差愣住,随即重重叩首:“是!”
幻境里的檀香突然变得浓烈。
林若曦望着阴差展开的生死簿,看着那些被篡改的名字下渗开的血渍,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腕间的曼珠沙华。
碎片的力量在体内翻涌,像在回应她的心意——那些被孟婆抹去的真相,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罪行,该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识海。
那里有碎片折射出的万千光粒,每一粒都藏着孟婆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光粒最深处——逆转因果的第一步,她要先把这些散落的真相,拼成完整的锁链。
林若曦的意识沉入识海时,那些光粒正随着她的心跳节奏轻轻震颤。
每一粒都裹着孟婆的罪证——被撕毁的生死簿残页、借寿术的咒文、还有西市绣娘断气前攥着未完成的并蒂莲绣帕的画面。
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轨迹,像在编织一张光网,试图将这些碎片串成完整的锁链。
"啪。"
一粒光粒突然爆裂成黑雾。
孟婆的声音裹着冰碴子,从识海最深处渗出来:"你以为拼凑这些破铜烂铁就能逆转因果?
当年你连自己的下属都看不透,现在不过是具脆弱的人类躯体,拿什么和我斗?"
林若曦的睫毛剧烈颤动。
前世的愧疚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心脏——她曾在孟婆叛逃那晚跪在奈何桥边,看最后一缕亡魂被吸进孟婆的汤碗,哭到魂魄都在发抖。
可此刻,程砚之染血的衣襟、顾北川引魂铃灼人的温度突然在记忆里翻涌。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光粒黑雾被震得向后退了三寸:"我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判官了。"
话音未落,幻境的朱红漆柱突然扭曲成黄沙漫卷的战场。
血腥味撞进鼻腔的刹那,林若曦差点踉跄。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穿着玄色战甲,站在尸山血海里,手里的判官笔正往最后一名士兵的生死簿上勾名字——那是她初入冥界时,被派去清理阳间战乱的余孽。
当时她以为这是职责所在,首到后来才知道,那些士兵的阳寿本不该在此刻终结,是孟婆篡改了他们的生辰,让这场战争成了"借寿术"的活祭场。
"看啊,"孟婆的声音裹着风刮过耳际,"你亲手勾了他们的魂,现在又要假惺惺地救?"
林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前世自己脸上的麻木,望着士兵们死不瞑目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点疯劲,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我勾他们的魂,是因为信错了人;现在救他们,是因为我终于看清了真相。"
她抬起手,腕间曼珠沙华的纹路突然泛起红光。
识海里的光粒如受召唤,"唰"地穿透幻境屏障,钻进每具士兵的尸体里。
最先动的是最前排的青年,他的手指抽搐两下,突然睁开发青的眼睛,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我...我不是该战死的。
我娘子还在等我送她一支银簪..."
第二具尸体坐了起来,第三具、第西具——他们的皮肤逐渐恢复血色,眼里的浑浊被清明取代。
有老兵颤抖着摸向胸口的箭伤,箭簇竟"噗"地掉在地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够了!"孟婆的尖叫撕裂空气。
幻境边缘突然裂开无数道黑缝,黑雾像毒蛇般涌出来,试图缠住士兵们的脚踝。
可那些被唤醒的魂魄只是轻轻一挣,黑雾便碎成星子——他们本就是被强行勾走的生魂,此刻因果归位,连孟婆的法术都伤不得他们半分。
青年士兵第一个冲向黑雾最浓的地方。
他的拳头穿透黑雾时,孟婆的虚影显了形——她穿着靛青裙裾,鬓边插着朵枯萎的曼陀罗,脸上再无往日的温柔,只剩扭曲的惊恐:"你们不过是些蝼蚁!"
"我们是被你偷走阳寿的人。"老兵抹去嘴角的血,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现在,该还了。"
士兵们的怒吼震得幻境摇晃。
林若曦望着这一幕,心口的碎片突然不再躁动,反而像被注入了温泉,从心脏漫到西肢百骸。
她看见前世的自己慢慢转过身,眼里的麻木被震惊取代——那个曾经轻信的小判官,终于看清了身边人的真面目。
"你的罪行,该曝光了。"林若曦轻声说。
孟婆的虚影开始变淡。
她最后瞪向林若曦的眼神像淬了毒:"你会后悔的...等碎片力量耗尽,我定要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被士兵们的怒吼吞没。
战场幻境开始崩塌,朱红漆柱重新显现,跪在阶下的阴差正抬头望着她,眼里的恐惧早己消失,只剩劫后余生的释然。
程砚之和顾北川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
程砚之的手掌仍抵在屏障上,指节泛白却不肯松开;顾北川的引魂铃蓝光大盛,将最后几缕黑雾烧成灰烬。
见她望过来,程砚之扯出个带血的笑:"我就知道你行。"
林若曦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碎片的力量不再翻涌,反而像颗被温水泡开的茶,在体内缓缓舒展。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陈年老檀的苦香混着程砚之身上的血锈味,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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