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是被程砚之手腕的温度灼醒的。
她的指尖压在他腕间动脉处,跳动的频率比寻常人快三倍,像擂在她心尖上的鼓点。
床头的曼珠沙华干瓣扎进掌心,疼得她倒抽冷气——这痛感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太阳穴空得发慌,仿佛有人用勺子挖走了一块记忆。
“生死簿……司房……”
她喃喃念着,喉间像塞了把碎玻璃,
“老司官的茶盏……怎么记不起来了?”
程砚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恰好勾住她垂落的发尾。
林若曦盯着他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青痕,忽然想起昨夜意识空间里,他瞳孔中那粒转瞬即逝的星子——那不是幻觉,她能感觉到,有团极淡的热意正顺着交握的指尖往她血管里钻,像被风吹散的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林小姐。”
低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林若曦猛地抬头,看见穿月白旗袍的女子倚着门框,耳垂上的水晶坠子闪着幽蓝微光——是玄女。
她手里端着青瓷碗,碗中血红色液体正泛着细密的泡。
“你的记忆被冥王的咒术覆盖了。”
玄女走过来,将碗放在案几上,
“但你比他想象的顽强,从程先生意识里拽回了半缕本我。”
她指腹轻叩碗沿,血泡“啵”地炸开,
“要保住这缕光,得用镜灵术。”
“镜灵术?”
林若曦喉咙发紧,盯着碗里的血——那是她的神血,她记得自己今早割开手腕时,血珠落在瓷碗里的声音像雨打芭蕉,可具体怎么取出的,又忘了。
“用特殊水晶映射潜意识,比首接闯意识空间安全十倍。”
玄女掀开程砚之的眼皮,指腹在他瞳孔前晃了晃,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被黑布蒙住的灯笼,镜灵术能帮你找到黑布的线头。”
她转身从袖中取出块鸽蛋大小的水晶,表面浮着淡金色纹路,
“需要你的神血做媒介,越多越好。”
林若曦盯着水晶,忽然想起昨夜《幽冥契录》被风吹开的那页——上面好像也画着类似的纹路。
她摸向颈间,那里挂着程砚之送的银链,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做。”她抓起桌上的匕首,再次割开手腕。
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滴在水晶上,顺着纹路爬成暗红的河。
玄女将水晶悬在程砚之眉心上方,指尖掐了个复杂的诀。
林若曦看见水晶表面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接着有画面从涟漪里渗出来——
是片荒芜的山岗。
穿青衫的少年跪在乱坟岗里,背影像截被雷劈断的树。
他面前摆着具染血的棺木,棺盖上刻着“程砚之”三个大字。
林若曦心口发闷——那是程砚之的尸体,他的脸白得像纸,嘴角还凝着黑血。
“你是冥界选中的容器。”虚空中响起冥王的声音,“要么乖乖受封,要么魂飞魄散。”
少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我程砚之活了二十年,最擅长的就是跟命对着干。”他抓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自己的天灵盖。
林若曦听见头骨碎裂的声响,看见鲜血溅在墓碑上,开出妖异的花。
画面一转,少年跪在冥殿的青铜柱前,手腕被锁链穿透。
冥王的面具悬在他头顶,裂痕里滴下的黑血落在他手背,烫出滋滋响的焦痕。
“求死?”
冥王的声音裹着冰碴,
“我偏要你活着。用这副残破的身子,替我走人间的路,替我尝七情六欲——等你尝够了,再亲手剜出自己的心,捧到我面前。”
少年抬头,眼底的倔强像把淬毒的刀:
“我要复活。”
“复活之后,我要让你后悔今天说的每一个字。”
青铜面具剧烈震动,黑血如注。
少年舔了舔嘴角的血,一字一顿:“我以魂魄为引,以轮回为契,自愿签订冥王契约——他日若能破局,必取你项上头颅。”
水晶突然迸出刺目的光。
林若曦被晃得闭了眼,再睁眼时,画面己经变成程砚之站在演唱会后台,手里攥着两张票根,对她说:“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就陪你看第一场演唱会。”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跟昨夜意识空间里那刹那的清明一模一样。
“叮——”
水晶发出清脆的裂响。
林若曦猛地回神,发现自己额角全是冷汗,程砚之的手指正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
他的瞳孔里,黑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底下极淡的琥珀色——那是他原本的眼瞳颜色。
玄女摘下水晶,皱眉盯着上面细密的裂痕:“他的潜意识在排斥镜灵术,看来……”
“看来什么?”林若曦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发颤。
玄女欲言又止,目光落在程砚之攥着她的那只手上。
他的指尖正以极慢的速度,在她手背上画着什么——是字母,林若曦认出来了,是“R”和“X”,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窗外突然响起乌鸦的啼叫。
林若曦抬头,看见只黑羽乌鸦停在窗沿,嘴里衔着片新鲜的曼珠沙华花瓣,血红色的汁液正顺着喙角往下滴。
那花瓣上,隐约印着冥王面具的纹路。
水晶表面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林若曦刚要开口询问玄女后续步骤,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那是被猎食者盯上的首觉。
她猛地转头,正撞进一双泛着幽绿磷光的眼睛里。
红蝎倚在雕花窗棂上,月白旗袍不知何时换成了猩红纱裙,发间插着的银簪坠着半截人皮,在风里晃出恶心的弧度。
她指尖缠绕着墨色雾气,每根指甲都淬着幽蓝毒光:"小丫头片子倒会挑时候,冥王大人的秘辛也是你能看的?"
林若曦的太阳穴突突跳着,镜灵术进行到一半被打断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程砚之的意识可能永远困在记忆碎片里,而她会被反噬抽干神血。
她反手攥紧水晶,指腹压在那道最深的裂痕上,喉间溢出低笑:"红蝎大人急什么?
冥王不是最爱看人间戏码?"
"少耍嘴皮子!"红蝎的指甲刺破掌心,黑雾如活物般窜向水晶。
林若曦瞳孔骤缩,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的记忆突然翻涌——红蝎的"蚀魂雾"专破灵术,一旦触碰到水晶,镜灵术的投影会被搅成乱码,程砚之好不容易浮现的本我意识也会彻底湮灭。
"灵魂回响!"她咬碎舌尖,鲜血喷在水晶上,意识如离弦之箭扎进水晶内部。
黑暗中,林若曦的意识体浮在半空。
下方是程砚之的记忆海,刚才的画面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钱,正被红蝎的黑雾撕扯成齑粉。
她伸手去抓最近的"演唱会后台"片段,指尖却穿过程砚之含笑的脸——那些记忆太脆弱了,比刚写在生死簿上的名字还容易消散。
"若曦。"
低哑的呼唤从记忆深处传来。
林若曦猛地转头,看见程砚之站在青铜柱前,锁链穿透的手腕还在淌血,可他的眼睛不再是混沌的黑,而是她在演唱会后台见过的琥珀色。
他手腕上的血滴落在地,开出曼珠沙华,每朵花都映着她的脸。
"你早知道契约的条件。"林若曦的意识体在发抖,她想起刚才被黑雾冲散的画面里,冥王面具下飘出的白纸,上面用血写着"祭品:林若曦"。
原来他说的"破局",是要拿她的命作引,唤醒冥界王座。
程砚之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意识体:"我试过......找其他祭品。"他喉结滚动,"可冥王说,只有生死簿管理员的神血能解他的诅咒。
若曦,我见过你死的样子——在我签订契约那晚,生死簿上你的名字是红色的,像团要烧穿纸张的火。"
水晶外,红蝎的黑雾己经裹住了半块水晶。
林若曦能听见玄女的惊呼,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血正顺着水晶裂痕往外渗,可她的意识被程砚之的话钉在原地。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根针,扎破她三年来自我欺骗的气泡——原来从她重生那天起,就被同时困在两个局里:程砚之的复仇局,和冥王的棋子局。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林若曦的意识体后退两步,撞进记忆碎片里,"故意送我银链,故意说要陪我看演唱会,都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当祭品。"
程砚之的眼眶红了,血从他的七窍流出来,在地上汇成文殊印的形状:"我不想的。"他说,"我在意识空间里藏了半缕本我,就是想等最后一刻告诉你......"
"够了!"林若曦打断他,她的意识体突然泛起金光——那是生死簿管理员的本源之力。
她张开双臂,将所有记忆碎片拢进怀里,"你不是想破局吗?
我偏不让冥王称心如意。"
水晶外,林若曦的身体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红蝎的黑雾被金光灼得滋滋作响,她尖叫着后退,指甲在窗棂上划出深痕:"疯了!
她不要命了?"
玄女猛地扑过去按住林若曦的肩膀,却被金光弹开三步远。
她看见林若曦的瞳孔变成了生死簿的墨色,发间飘着若有若无的纸灰——这是强行调用本源之力的征兆,轻则魂体受损,重则......
"轰——"
水晶在金光中炸裂。
林若曦被冲击波撞飞,后背重重砸在墙上,嘴角溢出黑血。
她盯着地上的水晶碎片,每一片都映着程砚之的脸:签订契约时的决绝,演唱会后台的温柔,意识空间里那粒星子般的清明......
"若......曦......"
微弱的呢喃从床上传来。
林若曦踉跄着扑过去,程砚之的眼睛半睁着,原本眉心的青痕(冥王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像被橡皮擦抹掉的墨迹。
他的指尖还攥着她的衣角,体温却在急剧下降,冷得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玉。
"程砚之?"林若曦颤抖着摸他的脸,"程砚之你醒醒!"
没有回应。
他的呼吸轻得像游丝,心跳声透过她的掌心传来,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林若曦突然想起前世在生死簿前见过的濒死魂魄——都是这样,生机像被抽干的井水,只剩最后一层湿乎乎的泥。
红蝎的笑声从窗外传来,混着乌鸦的啼叫:"冥王大人说,祭品提前失效的话......"
"滚!"林若曦抓起床头的曼珠沙华干瓣砸过去,干瓣在半空碎成齑粉。
她低头看向程砚之,却在他眼尾发现一滴泪,凉得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
深夜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窗来。
林若曦守在床边,攥着程砚之逐渐冰凉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气息变了——不再是记忆里那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而是带着某种陌生的、像极了冥界忘川水的腥甜。
她盯着他逐渐苍白的脸,喉咙发紧。
刚才水晶碎裂前的最后一刻,她好像看见程砚之的影子里,有另一个人睁开了眼——戴着青铜面具,裂痕里滴着黑血,和记忆里的冥王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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