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踉跄着撞开玄女庇护所的雕花木门时,后颈还残留着裂隙闭合前那股阴寒的吸力。
她反手将门闩扣上,喉间泛起腥甜——方才在密道里跑得太急,撞在青石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锁骨渗进衣领,像一串灼热的红玛瑙。
床榻上的程砚之仍在沉睡。
月光被云层咬去大半,只余一缕银线漏进窗棂,恰好落在他额角那簇暗红纹路中央。
林若曦的呼吸陡然一滞——那纹路竟动了。
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挪动,而是如活物般缓缓舒展,从额角向眉心攀爬,每一寸延伸都像在撕裂皮肤。
她记得三日前替他换药时,这纹路还像朵蔫了的曼珠沙华,此刻却鲜活如浸在血里的火,连带着他的眉骨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是在感知什么。"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红蝎在裂隙里的冷笑突然闪回脑海,那个点太阳穴的手势,分明是在警告她——冥王的视线从未移开。
她忽然想起冥王在识海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困住的是我?"当时她没懂,此刻望着程砚之额间游走的印记,后脊泛起凉意。
那不是普通的契约标记,是连接宿主与冥王的引路灯,每动一分,就离暴露他们的位置近一分。
"必须切断这联系。"林若曦咬着唇后退两步,从颈间摘下用红线系着的小玉瓶。
那是她藏在魂魄夹层里的契约残片灰烬,上次在遗忘之地,残片与程砚之的魂魄产生过共鸣,或许能借此打入他的意识,搅乱契约。
小玉瓶打开的瞬间,幽蓝的光雾漫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细弱的光桥。
林若曦深吸一口气,指尖抵住程砚之眉心,残片灰烬顺着光桥渗进他皮肤。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先是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像有无数根钢针顺着血脉往脑仁钻。
林若曦的瞳孔骤然收缩,阴阳眼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程砚之的轮廓被血雾笼罩,他的魂魄深处浮起无数张脸:有被斩断西肢的厉鬼,有喉管插着匕首的凡人,最中央端坐着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面具上的裂痕里渗出黑血,正缓缓抬起手,指向她。
"呕——"林若曦栽倒在地,胃里翻涌着酸水。
她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而程砚之额间的印记此刻竟泛着幽黑的光,比刚才更凶猛地往命宫钻。
"别动他的意识海。"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若曦抬头,看见玄女正站在门口,月白道袍被风掀起一角,腕间的银铃轻响。
她的指尖凝着一团淡青色的光,方才那团要吞噬林若曦神识的黑雾,此刻正被那光一点点碾碎。
"你以为是残片在牵引他?"玄女缓步走近,光团落在林若曦眉心,刺痛感顿时消了大半,"那是'永生契约',冥王用自身精魄与宿主魂魄编织的锁链。
你刚才要是再深入半寸,你的神识就会被锁链绞碎,永远困在他的意识海。"
林若曦撑着床沿坐起,额角的冷汗滴在程砚之手背。
她望着他沉睡的脸,喉间发紧:"可再这么下去,冥王会顺着印记找到这里......"
"所以你更不能急。"玄女蹲下身,指尖轻点程砚之额间的印记。
暗红纹路像被烫到似的蜷缩,"这契约连我都解不开,你当冥王是为何选他做候选容器?
程家的血脉本就与冥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他魂魄里那缕残魂......"她忽然住了口,目光扫过林若曦攥紧的小玉瓶,"去看我书阁里的《幽冥契录》吧,或许能找到线索。"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今夜开始,我会在庇护所周围布三重结界。
但记住——"她的目光落在林若曦泛青的眼底,"你现在最该护好的,是你自己。"
门扉闭合的声响惊起窗外一只乌鸦。
林若曦望着程砚之仍在蠕动的印记,喉咙发涩。
她扶着墙站起身,视线扫过案几上那叠泛黄的古籍——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幽冥契录》,在月光下泛着暗金的光。
她伸手将书抽出来时,一片干枯的曼珠沙华从书页间滑落,正好落在程砚之手边。
林若曦盯着那片花瓣,忽然想起遗忘之地里,残片共鸣时听见的那句低语:"解开契约的钥匙,从来都不在外面......"
窗外的乌云彻底遮住了月亮。
林若曦翻开《幽冥契录》,第一页的朱砂批注在黑暗里泛着血光:"永生契约,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若曦的指甲几乎要把《幽冥契录》的书页抠出褶皱。
朱砂批注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血光,"解铃还需系铃人"七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她眼底——可系铃人是冥王,难道要她跪到那尊煞神脚下求他慈悲?
案几上的青铜灯台突然爆出灯花,噼啪声惊得她睫毛猛颤。
指尖无意识过书页边缘,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出半片残卷,墨迹未干的小楷在暗夜里浮起微光:"古有'心锁解离'之术,以施术者七魄为引,燃半世记忆为媒,可破域外魂契......"
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指节抵着案几撑起身子,残卷上的字被她反复描摹,首到墨痕在视网膜上烙出深印。"七魄为引"意味着仪式后七日虚弱,"燃半世记忆"......她垂眸看向沉睡的程砚之,他额间的印记己爬至眉骨,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赌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过钢的狠劲。
前世做生死簿管理员时,她见过太多因犹豫送命的魂魄,此刻若再等,等的只会是冥王顺着契约锁链劈下来的雷霆。
案几上的青铜香炉被她推翻,香灰簌簌落在程砚之手背。
林若曦解开发绳,乌发垂落间从发间抽出根银簪——那是她用生死簿边角料炼的魂器,此刻在掌心泛着幽蓝冷光。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银簪尖,在程砚之身周画出个扭曲的六芒星。
"以我七魄为契,以记忆为薪。"她的声音里混着破碎的颤音,却一字一顿咬得极清。
银簪在虚空划出火星,落在六芒星中央,瞬间腾起幽绿火焰。
林若曦闭了闭眼,将颈间小玉瓶里的契约残片灰烬撒进火里——那是她最后能抓住的筹码。
记忆抽离的痛比预想中更剧烈。
先是一段模糊的画面浮起:朱漆大门的地府司房,她伏案抄写生死簿,笔尖蘸的不是墨汁,是黄泉里捞起的忘川水。"若曦,今日的新魂册在第三格。"老司官的声音混着檀香飘来,下一秒就被火焰卷成飞灰。
林若曦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能看见自己的魂魄在火焰里翻涌,像被揉皱的绢帛,而那些被燃烧的记忆正化作银线,缠上程砚之的手腕。
意识开始模糊前,她最后抓住的画面是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林若曦,阳寿二十三年,死因......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
再睁眼时,林若曦站在一片血色雾霭里。
脚下是漆黑的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顺着雾气延伸向远处。
最中央的锁链捆着道清瘦的身影,程砚之的脸在雾中忽明忽暗,他的魂魄泛着青灰,像被抽干了生气。
"程砚之!"她扑过去,指尖刚触到锁链,就被烫得缩回手。
锁链上的咒文突然活过来,化作黑蛇缠上她的手腕,疼得她倒吸冷气。
但当她抬头看见程砚之空洞的眼神时,所有痛意都成了背景音——那不是她认识的程砚之,那个会在她被泼水时默默递干毛巾,会在她练歌到凌晨时买热粥的男人,此刻魂魄里只剩一片混沌。
"最后一道锁链。"她咬着牙,从袖中摸出那半片曼珠沙华。
花瓣触到锁链的瞬间,血雾突然翻涌,锁链上的咒文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若曦感觉有冰凉的手掐住她的后颈,像前世在冥河捞魂魄时,水鬼拽人脚腕的力道。
"你以为你能救他?"
低沉的冷笑在头顶炸响。
林若曦猛地抬头,看见青铜面具浮在血雾里,裂痕中渗出的黑血滴在她脚边,瞬间腐蚀出焦黑的坑。
冥王的声音裹着冰碴子,"他的魂魄里有我种下的根,你烧了记忆又如何?
不过是给我送盘热乎的点心。"
锁链突然收紧。
林若曦被甩到地上,看见程砚之的魂魄正在扭曲——他额间的印记钻进眉心,在魂魄表面凝成冥王的面具。
她疯了似的爬向最后一道锁链,指甲在锁链上刮出火星:"程砚之!
你醒醒!
你说过要陪我看演唱会的!"
回应她的是更剧烈的反噬。
有滚烫的液体从她七窍流出,意识开始像被揉碎的纸页。
模糊中,她看见程砚之的眼睫颤了颤,原本混沌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子。
可那星子只存在了刹那,就被冥王的面具彻底吞噬。
"若曦......"
极轻的一声呼唤撞进她耳中。
林若曦的手指终于触到锁链末端的咒文,可下一秒,她被一股巨力推出意识空间。
黑暗再次降临前,她最后看见的是程砚之床头那片干枯的曼珠沙华,在夜风里轻轻打了个旋,落在她方才燃烧记忆的余烬里。
青石板地面的凉意浸透后背时,林若曦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想抬手摸摸程砚之的脸,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视线扫过案几,《幽冥契录》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而她的脑海里,关于地府司房、老司官、生死簿的记忆,不知何时己变成了一片空白。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程砚之的手指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混沌却比昨夜更浓,仿佛有团黑雾正顺着他的瞳孔往深处钻。
林若曦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棉花。
她望着程砚之空洞的眼神,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那刹那的清明——那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试图从冥王的锁链里挣出一丝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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