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程砚之的手冷得像块浸过忘川水的玉，指节却还保持着攥紧她衣角的姿势。
她盯着他逐渐灰白的唇色，喉间的腥甜翻涌——方才撞墙时呛进喉咙的血，此刻正顺着下巴滴在他手背上，绽开暗红的花。
"砚之？"她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你说过等我拿金曲奖，要在后台给我戴那枚银戒......"
程砚之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
他的呼吸轻得像游丝，林若曦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心跳声弱得像远处的暮鼓，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突然，一缕腥甜钻进鼻腔。
那不是血的锈味，是冥界忘川水的味道，混着腐烂的莲花香和经年累月的魂魄怨气。
林若曦猛地抬头，正看见程砚之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青铜面具的裂痕里渗出黑血，与记忆中冥王的虚影重叠。
"不可能......"她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天在意识空间，他明明抓住我的手说'我不想变成这样'......"
窗外乌鸦的嘶鸣骤然拔高。
门"砰"地被撞开。
红蝎裹着黑雾跨进来，发间玛瑙坠子晃出暗红的光。
她身后六个冥界侍卫持玄铁长矛，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声。
"林小姐好雅兴。"红蝎舔了舔嘴角，指尖绕着发梢，"冥王大人说，祭品提前失效的话——"她忽然笑出声，"哦不，现在该叫容器了。
程家小子的魂魄早被碾成灰，您抱着的，不过是具装满冥王法则的壳子。"
林若曦猛地站起，后背伤口扯得她倒抽冷气。
她挡在床前，生死簿的墨色在眼底翻涌："你说谎。"
"说谎？"红蝎打了个响指，最前侍卫的长矛抵住她锁骨，"您自己看——"
程砚之的眉心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那道曾消退的青痕如活过来的青蛇，顺着鼻梁、下颌蔓延。
他的手指松开林若曦的衣角，垂落床沿时腕骨撞在床栏上，发出空洞的响。
林若曦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他指尖渗出黑血，在床单晕开腐烂的曼陀罗——那是活人魂魄彻底消散的征兆。
"他明明......在意识空间说过......"她的声音发颤，伸手去碰程砚之的脸颊。
这次他没有回应，连睫毛都没动。
红蝎的笑声像碎玻璃："意识空间？
那是他最后的挣扎。
程家小子天生魂魄纯净，最适合当载具。
现在他的意识早被碾碎，您还抱着空壳子哭，真可怜。"
长矛又往前送半寸，刺破林若曦皮肤，血珠顺着矛杆往下淌。
她却感觉不到疼，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程砚之的心跳。
停了。
"砚之？"她扑过去，耳朵贴在他胸口。
没有声音。
林若曦的手开始发抖。
她想起前世在生死簿前，那些魂魄消散时的光——微弱却执着，像飞蛾扑火。
可程砚之的魂魄，此刻连这点光都没有了。
"该谢幕了，林小姐。"红蝎挥了挥手，侍卫长矛同时逼近，"冥王大人说，留着知道太多秘密的人......"
"闭嘴！"林若曦猛地转身，生死簿金光从指尖迸发，侍卫长矛瞬间熔成铁水。
红蝎被气浪掀到墙上，撞得头晕目眩。
她踉跄着扑回床边，攥住程砚之的手。
他的皮肤己开始发凉，像块即将收进棺材的玉。
林若曦盯着他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练习室弹钢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你说过要和我走到顶点。"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你说过不会让我再孤单......"
程砚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林若曦猛地抬头。
他的睫毛在抖，像蝴蝶扑棱翅膀。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他眼底的星子——那粒在意识空间里，拼尽全力也要抓住她的星子。
"若曦......"
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若曦的呼吸一滞。
她凑近他的脸，看见他瞳孔闪过一丝清明，转瞬即逝，像流星划过夜空。
"我在，我在。"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砚之，你回来，我们去雪国看极光......"
红蝎的冷笑从背后传来："那是魂魄消散前的回光返照。"
林若曦充耳不闻。
她能感觉到程砚之的魂魄正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她想起生死簿规则——魂魄消散前，若有极强执念，或许能......
"灵魂共鸣。"她闭了闭眼，生死簿金光从心口涌出裹住交握的手，"这次，我不要只连接意识......"
金光骤然暴涨，林若曦能感觉到魂魄被撕扯如绞肉机。
但她咬着牙，任金光照亮整个房间——
这一次，她要和他的灵魂同频。
就算被反噬，就算魂飞魄散......
她也要抓住那粒星子。
林若曦的魂魄在金光中剧烈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成了碎片。
生死簿的金光裹着她与程砚之交握的手，每一丝灵力都在灼烧她的经脉——这不是普通的意识连接，而是将两人的灵魂频率强行校准到同一波段。
她能清晰感觉到程砚之的魂魄正像风中残烛，而她的魂魄则化作燃油，拼了命往那烛芯里涌。
"痛吗？"她咬着牙，眼泪混着冷汗砸在程砚之手背，"我知道，我陪你痛......"
程砚之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
他的指尖爆出黑血，腕骨在床单上蹭出刺啦声响，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拔河。
林若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能听见他魂魄里传来破碎的呜咽——那是他残存的意识在尖叫，在抗拒被碾碎成法则的一部分。
"砚之！
抓住我！"她嘶吼着，生死簿的金光突然暴涨成实质，在两人周围形成金色茧房。
红蝎的冷笑被隔绝在外，她只能听见程砚之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促，像要破胸而出。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
程砚之的眉心幽蓝光爆，那道青痕化作活物，顺着脖颈钻入衣领，在他心口凝成青铜面具的虚影。
他的瞳孔先是清明如泉，下一秒就被黑雾笼罩，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像是野兽，又像是被囚禁千年的怨魂。
"砰！"
金色茧房应声而碎。
林若曦被气浪掀飞，后背撞在墙上，喉头腥甜喷涌。
她看见程砚之从床上坐起，黑发根根倒竖，指甲暴长成青黑色的利爪。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起狂风，将红蝎的玄铁长矛吹得叮当作响。
"宿主失控了！"红蝎踉跄着扶住墙，发间玛瑙坠子裂成两半，"快用锁魂链！"
六个冥界侍卫同时甩出锁链。
黑铁锁链泛着幽绿磷火，刚触及程砚之的皮肤就被弹开，在地面犁出深沟。
程砚之的嘶吼转为低笑，那笑声像砂纸擦过金属，听得林若曦寒毛倒竖——这不是程砚之的声音，是冥王的，是那个曾在生死簿前翻页时连眼尾都不抬的冥王的。
"小丫头，"程砚之的嘴角咧到耳根，声音却分出男女双调，"用魂魄当燃料？
你当本王的容器是破布娃娃？"
林若曦擦了擦嘴角的血，生死簿在掌心翻页如飞。
她的眼底闪过一道墨色——这是她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的终极权限，能短暂操控魂魄轨迹。"玄女的封印阵！"她低喝一声，指尖在虚空画出金色符咒，"在他后颈！"
程砚之的动作突然顿住。
林若曦看见他后颈浮现出淡金色纹路——那是她半月前趁他睡着时，用本命血画的隐阵。
符咒遇灵力自动激活，在他周身布下透明光网。
程砚之的利爪抓在光网上，溅起火星，却再难寸进。
"你......"他转头看向林若曦，黑雾缭绕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困惑，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你何时......"
"在你说要陪我看极光的那个晚上。"林若曦跌跌撞撞扑过去，生死簿的金光裹住她的手，按在他心口，"砚之，我早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孤单。"
程砚之的身体剧烈一颤。
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却在触及林若曦手掌时被金光灼烧，发出"滋滋"声响。
他的瞳孔里再次闪过星子——那粒在意识空间里拼尽全力抓住她的星子，此刻正挣扎着要挣出黑雾牢笼。
"若......曦......"他的声音破碎如瓷片，"救我......"
红蝎的尖叫刺穿耳膜："快！趁他意识不稳！"
六个侍卫同时甩出锁魂链，这次锁链末端缠着冥界曼陀罗，花瓣上的倒刺滴着腐蚀魂魄的毒液。
林若曦咬牙扯断一缕魂魄，生死簿金光瞬间暴涨，将锁链熔成铁水。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这是她第三次透支魂魄，再撑下去，就算救回程砚之，她也会变成活死人。
"砚之，听我说！"她抓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体内的冥王法则需要宿主意识做锚点，现在你的意识在消散，他的意志就会彻底占据你！"
程砚之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要捏碎骨头。
黑雾在他眼底翻涌，却又被那粒星子逼退些许。"我......不想......"他的喉结滚动，"变成......怪物......"
"那就别让他得逞！"林若曦将额头抵上他的，"用你的执念，用你说过要和我走到顶点的执念，把他的意志......"她顿了顿，眼泪滴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赶出你的身体！"
程砚之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指尖开始渗出血珠——不是黑血，是鲜红的人血。
林若曦能感觉到他的魂魄在复苏，像被压在巨石下的幼苗，正一寸寸往上顶。
生死簿的金光突然变得温暖，不再灼烧，反而像春风拂过，将两人的魂魄编织成一张网。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林若曦的瞳孔骤缩——那是连结界被撕裂的声音。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却在程砚之头顶凝成漩涡，冥界特有的腐香混着血腥气涌进房间。
红蝎的脸色瞬间惨白："连结界破了！
冥王大人的本体......"
"闭嘴！"林若曦反手甩出一道金光，将红蝎钉在墙上。
她的注意力全在程砚之身上——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像是要被拽进连结界的裂缝里。
黑雾从他每一个毛孔涌出，却又被那粒星子烧得滋滋作响。
"砚之！"她嘶吼着，将最后一缕魂魄注入他体内，"抓住我！"
程砚之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他的身体不再透明，黑雾也退到了瞳孔边缘。
林若曦能感觉到他的魂魄在生长，像久旱逢雨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却仍强撑着看向他的眼睛——那里的星子越来越亮，几乎要照亮整个房间。
"成功了？"她恍惚想着，嘴角扯出一丝笑。
但下一秒，程砚之的瞳孔突然彻底变成幽蓝色。
那粒星子被黑雾吞噬，他的手劲松了些，却又在林若曦要跌下去时稳稳托住。
他低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与冥王如出一辙的冷笑。
"你们终究......"他的声音低沉如洪钟，混着两个不同的声线，"无法阻止我。"
林若曦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听见的是连结界裂缝扩大的轰鸣。
她模模糊糊想着，程砚之的怀抱还是那么暖，可那温度里，多了一丝不属于人间的、刺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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