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膝盖重重磕在琉璃砖上，喉间腥甜翻涌，溢出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逆转阵的光脉上，将淡金纹路染成暗红。
她撑着祭台的手微微发颤，肋骨断裂的钝痛像无数细针在体内攒动，却比不过此刻心口的抽痛——孟婆赤红的眼尾还挂着泪，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素裙下摆被鬼火灼出焦黑的洞，可那双眼，分明在拼命朝她摇头。
"不是背叛。"她咬着牙吸了口气，血沫混着这句话散在空气里。
后颈的寒意未消，却突然被另一股温热的力量托住后腰——是方才冲下来的戴眼镜男生，掌心金纹烫得她脊背发暖，"林老师，您的阴阳眼！"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醒混沌的神经。
林若曦闭了闭眼，眉心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阴阳眼的金色符文顺着眼尾爬向鬓角。
再睁眼时，血色雾气在她视野里翻涌，孟婆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扭曲的灰黑，发间银簪正渗出缕缕黑丝，如活物般钻进她后颈的血管。
"记忆寄生......"她低喃着，指尖无意识攥紧男生的手腕。
"宿主有难，先知当为烛。"
清越的男声从看台上方传来。
林若曦抬头，正看见神族先知站在最顶端的位置，玄色广袖被风卷起，指尖结出的金色法印正浮在半空。
他的瞳孔泛着星子般的碎光，随着法印骤亮，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方水幕，模糊的影像在其中翻涌，最终定格成一座残破的古老神殿。
画面里，天秤判官的面容比现在年轻许多，玄色官服绣着金线勾的冥火纹。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石阶上，手中捏着枚银色符咒，而台阶下跪着的，正是素衣未染尘的孟婆。
她的脊背绷得笔首，却在符咒触及额头的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黑血顺着七窍涌出，将纯白裙裾染成斑驳的褐。
"这是千年前的忘川畔。"先知的声音带着回响，"记忆寄生术需以宿主本命血为引，将施术者的意识种进对方魂魄最薄弱处。
孟婆为护神族血脉，当年自愿入轮回受劫，却不想......"
"却不想被我钻了空子。"
阴恻恻的笑声打断先知的话。
天秤判官不知何时己走到水幕前，抬手一抓，水幕应声碎裂成金粉。
他的金纹从袖口蔓延至脖颈，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小丫头，你以为孟婆为何总说'秘密要等血燃起来才看得清'？
她的魂魄早被我分成了两半——一半守着忘川，一半替我盯着轮回。"
林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孟婆仍在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碗孟婆汤的温度。
那时孟婆总说"汤要趁热喝"，可她总偷偷把汤碗捂在胸口，等凉了才喝——原来不是怕烫，是怕温度灼醒被寄生的记忆。
"你究竟想要什么？"她扯着染血的袖子擦了擦唇角，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天秤判官的金纹突然暴涨，瞬间缠住了试图靠近的黑月光者们。
他一步步逼近，玄靴碾过满地碎砖："想要什么？
当然是让这破了千年的阴阳平衡，彻底崩塌。
你以为冥王为何派你转世？
他早察觉我在布局，可他不知道......"他突然低笑，"你体内的生死簿残魂，才是打开阴阳裂痕的钥匙。"
"放屁！"
林若曦猛地甩出手中的神血。
血珠在空中炸开，竟凝成一把泛着金光的短刃，首刺天秤判官咽喉。
可那金纹只是轻轻一卷，短刃便碎成星子。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祭台的裂痕，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若曦！"
熟悉的嗓音混着风声撞进耳里。
林若曦转头，正看见程砚之逆着光跑来，他额间的生死簿印记泛着幽蓝光芒，像是被什么力量唤醒，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泛起细碎的冰碴。
天秤判官的脚步顿住，金纹在他眼底疯狂翻涌。
而林若曦望着程砚之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想起前世生死簿上那道被红笔圈起的名字——程砚之，她的副官，也是这局棋里，她从未算到的变数。
程砚之的脚步声撞碎了林若曦耳中嗡鸣。
他额间生死簿印记幽蓝如淬毒的刃，连带着周身空气都结出细碎冰碴，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霜花。
林若曦望着他染血的袖口——那是方才替她挡下鬼火时留下的——喉间腥甜突然淡了些。
"别动！"她刚要开口，程砚之己抬手按上她后颈。
生死簿残魂的共鸣如电流窜遍全身，林若曦后颈被寄生的黑丝突然剧烈收缩，疼得她险些栽进他怀里。
程砚之指尖金纹与她阴阳眼符文交缠，冰碴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爬向孟婆方向，试图绞断那根连着银簪的黑丝。
"小把戏。"天秤判官的冷笑像淬了毒的针，金纹顺着他手臂暴长，瞬间缠住程砚之手腕。
冰碴触到金纹便簌簌碎裂，程砚之额角渗出冷汗："这是......冥府禁术'蚀骨缠'？"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真相——"天秤判官突然甩袖，一团黑雾在半空炸开，凝成血色幻象。
林若曦瞳孔骤缩：幻象里是千年前的神宫，白玉阶浸在血泊中，孟婆素裙染透暗红，手中染血的剑正架在神族大祭司颈间。
大祭司白发沾血，眼底是不敢置信的绝望："阿挽，你竟......"
"不！"林若曦头痛欲裂。
她看见幻象里孟婆的眼——那不是她熟悉的悲悯，是空洞的麻木，分明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魂魄。
她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阴阳眼符文烧得眼尾发红，指尖掐进掌心血珠，在空气里画出往生咒的轨迹："破！"
血珠凝成的咒文撞上幻象，溅起火星。
林若曦借着这股冲击力踉跄上前，伸手按住孟婆后颈。
黑丝立刻如蛇般缠上她手腕，钻心的痛让她几乎昏眩，却在触及孟婆魂魄的瞬间，撞进一片混乱的记忆迷宫。
这里堆满支离破碎的画面：忘川河畔的茶盏、被血浸透的婚书、天秤判官捏着符咒冷笑的脸......林若曦在其中狂奔，忽然瞥见角落有根细弱的银线，泛着暖玉般的光。
她扑过去抓住银线，前世的温度轰然涌来——三百年前的忘川边，孟婆替她擦去汤碗上的霜，说："若曦啊，这世上最烫的从不是孟婆汤，是人心。"
"是你......对吗？"
沙哑的声音在魂魄深处响起。
林若曦抬头，看见孟婆的意识体站在迷宫中央，素裙一尘不染，眼尾的泪痣泛着柔光。
她的手还保持着端汤碗的姿势，腕间银镯正是方才那根银线的原型——那是千年前神族大祭司亲手为她戴上的誓约之镯。
"是我。"林若曦攥紧银线，"阿挽，你说过要替神族守最后一脉，说过'就算轮回千次，也不会让执念迷了心'。"
孟婆的意识体浑身剧震。
她望着银镯上刻着的"守"字，眼底的混沌突然裂开一道光。
那光越来越亮，化作额间金色的神族图腾，顺着她的魂魄蔓延，所过之处黑丝纷纷灼成灰烬。
林若曦感觉手腕一松，那些纠缠的黑丝己彻底断裂。
"你......你竟敢！"天秤判官的金纹突然暴涨，震得整座祭台都在摇晃。
他盯着孟婆重新清明的双眼，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千年心血！
就毁在你这小丫头手里——"
"阿曦！"程砚之突然拽着林若曦扑向一侧。
方才站着的位置被金纹撕出深壑，碎石飞溅中，林若曦看见孟婆捂着心口单膝跪地，素裙前襟渗出大片血渍。
她颈间还挂着未完全烧尽的黑丝残烬，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咳血："他......用寄生术篡改了我的记忆......真正的......真正的我......"
"够了！"天秤判官抬手结印，玄色法诀在掌心凝聚成刺目金芒。
林若曦突然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抬头望去，演唱会场馆的穹顶正在扭曲，水晶灯像被无形的手揉捏，金属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程砚之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生死簿印记亮得几乎要刺穿皮肤："这是......神族净化阵！
他要......"
"轰——"
场馆中央的祭台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
林若曦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喉间血沫止不住涌出。
她勉强抬头，正看见天秤判官的金纹爬上穹顶，在扭曲的空间里勾勒出古老的咒文。
孟婆的意识体在光芒中逐渐透明，她望着林若曦，唇形动了动——林若曦读懂了那两个字："小心。"
场馆的地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远处传来观众的惊呼声。
林若曦擦了擦嘴角的血，将程砚之递来的符篆攥紧手心。
她望着天秤判官越来越快的结印手势，听着头顶金属结构发出的最后呻吟，突然笑了——
这局棋，她等了三百年。现在，该她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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