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尖刺擦着林若曦后心刺进廊柱时,她听见了木石碎裂的脆响。
孟婆的银簪仍压着她喉结,冰凉的金属割破皮肤,血腥味在舌尖炸开——这是她此刻最清晰的感官,比身后逼近的死亡更真实。
"砚之!"她咬着牙唤了一声,余光瞥见程砚之跪坐在五步外,掌心浮起生死簿特有的金纹。
那些纹路如活物般窜向地面,在她脚边织成半透明的光罩,堪堪接住坠落的瓦砾。
程砚之额角青筋暴起,每道金纹延伸一寸,他的指尖就渗出血珠——这是用命在维持结界。
回廊开始崩塌了。
最靠近他们的朱漆柱"咔"地裂开,石屑簌簌落在光罩上,像下了场灰雨。
孟婆的银簪微微发颤,她望着林若曦染血的脖颈,瞳孔里翻涌的暴戾突然淡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理智。
但下一秒,天秤判官的冷笑穿透尘雾:"上古判官又如何?
连自己的至交都护不住,现在连个转世都要靠凡人拼命?"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孟婆心口。
她银簪骤然用力,林若曦喉间血珠顺着金属滑下,在月白裙裾染开红梅。"说!
苏挽的残魂藏在哪里?"孟婆的声音带着撕裂的沙哑,像是要把二十年的质问都挤出来。
林若曦能看见她眼尾泛红,睫毛上凝着水珠——那不是泪,是愤怒到极点的生理反应。
"我没有......"林若曦刚开口,整座回廊突然剧烈摇晃。
头顶房梁"轰"地砸下,程砚之的光罩瞬间扭曲,金纹如被火烤的蛛丝般断裂。
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是天秤的黑雾顺着金纹反噬了。
林若曦心尖骤缩,想扑过去,却被孟婆的袖风狠狠甩回柱边,银簪在喉间压出深痕。
"这就是记忆猎杀的威力。"天秤踩着碎石走来,腰间玉牌泛着幽蓝鬼火,"你们的记忆会被撕成碎片,连魂魄都要被碾成灰——"他突然顿住,抬眼看向天空。
有金光从乌云里漏下来了。
先是一线,接着如银河倾泻。
崩塌的声响戛然而止,连天秤的黑雾都像被烫到般蜷缩着后退。
林若曦眯起眼,看见金光中走出个穿破损白袍的男子。
他手持缠绕锁链的权杖,每走一步,地面的裂痕就自动愈合。
程砚之撑着身子抬头,瞳孔里映出权杖上流转的星芒:"那是......因果锁链?"
"终于找到你了。"男子停在林若曦三步外,目光扫过她眉心,语气里裹着几百年的沧桑,"神族的遗愿,需要你来完成。"
孟婆的银簪"当啷"落地。
她踉跄着后退,月白官服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刻满星纹的令牌——和男子权杖上的锁链纹路如出一辙。"是你?"她嗓音发颤,"你还活着?"
男子点头,锁链在权杖上发出清响:"我被逐出天界前,是神族最后一任辅政官。"他看向林若曦,目光柔和了些,"当年苏挽偷生死簿,是为了藏起这把锁链的秘密。
她知道,只有拥有她血脉的人,才能解开轮回的谎言。"
林若曦心口一震。
前世整理生死簿时,她确实见过"苏挽"的名字,却从未想过会和自己产生联系。
她摸向眉心,那里正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是刚才攥着的那缕金光?
"现在,因果锁链认主了。"男子将权杖递向她,锁链发出轻吟,"你愿意成为新的神族继承者吗?"
回廊里静得能听见心跳。
程砚之撑着墙站起,欲言又止地看向林若曦。
孟婆攥紧了腰间令牌,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不再是暴戾,而是某种近乎期待的颤抖。
只有天秤的玉牌突然爆发出刺目鬼火,他盯着林若曦手中将接未接的权杖,喉结滚动着,像是要把什么话咬碎在嘴里。
林若曦望着权杖上的锁链,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她抱着生死簿被推下忘川时,隐约看见一道金光追着她坠了下去。
原来从那时起,因果的线就己经缠上了她的命运。
"我......"
"不行——"
愤怒的嘶吼混着玉牌碎裂声炸响。
林若曦指尖微颤,转头看向天秤。
他额角青筋暴起,原本阴鸷的脸上爬满扭曲的纹路,像是要撕开这副人皮。
而他身后的阴影里,正有更浓重的黑雾翻涌着,像是某种被禁锢了千年的东西,终于要挣破牢笼。
天秤的怒吼震得廊下铜铃乱响。
他右手符咒腾起幽绿鬼火,左手掐出的诀印在虚空中撕开黑缝——那是冥府特有的"锁魂咒",专为切断灵体与外物的联系。
林若曦指尖刚触到因果锁链的金环,就觉腕间像被铁钳攥住,血管里的血液突然逆流,疼得她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敢动她?"孟婆的叱喝比符咒更烈。
她抬手挥出腰间星纹令牌,令牌上的刻痕瞬间活过来,化作千万道银芒织成屏障。
鬼火撞上银芒的刹那发出刺啦声响,像热油泼进冰窖。
天秤的咒术被生生截断,他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黑血——这是反噬。
"你疯了?"天秤捂着心口瞪向孟婆,"当年苏挽私改生死簿,神族余孽本就该被清扫!
你现在护着她,是要和整个冥府作对?"
孟婆的月白官服无风自动,她望着林若曦眉心渐亮的金芒,眼底的暴戾早被某种清明取代:"我疯了?
还是你疯了?"她一步踏碎脚边碎石,"当年苏挽在生死簿里藏的不是神族遗愿,是冥王私吞因果锁链的罪证!
你以为我守着忘川三百年是为了看魂魄喝汤?
我在等,等苏挽的血脉带着锁链重见天日——"
林若曦被这信息量震得耳尖发烫。
前世整理生死簿时,她总疑惑为何"苏挽"的命数被反复涂抹,原来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低头看向锁链,金环上的纹路突然开始流动,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若曦。"程砚之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掌心还渗着未干的血,却固执地握住她发冷的手,"你还记得在忘川边说过的话吗?"
林若曦一怔。
前世她抱着生死簿坠忘川时,是程砚之的金纹锁链勾住她的手腕。
他当时说:"你总说生死有命,可命是写在簿子上的,簿子是人写的。"
"现在这锁链,就是新的'簿子'。"程砚之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掌心的薄茧,"你想知道是谁推你下忘川,想知道苏挽和你有什么联系——这些答案,都在锁链里。"
林若曦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天秤的咒术碎裂声,孟婆与他对抗时的灵力碰撞声,甚至连程砚之指尖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啪嗒"声都清晰可闻。
接受锁链,意味着要面对天界的追杀。
前世她不过是个小管理员,现在却要成为神族继承者——可拒绝的话,她可能永远不知道,那个在忘川底攥着她魂魄不让消散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锁链突然轻颤,金光照亮了她眼尾的泪痣。
恍惚间她又看见前世:生死簿在火里翻卷,有人从背后推她,她跌落时抓住的那缕金光,此刻正从锁链里钻出来,缠上她的指尖。
"我信。"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所有喧嚣。
程砚之的手微微一紧,孟婆的攻击顿了顿,天秤的符咒"噗"地熄灭。
"信什么?"程砚之低声问。
林若曦抬起头,目光穿过漫天金光,落在因果锁链的权杖上:"信我能握住自己的命。"
她的指尖终于覆上权杖。
刹那间,天地倒转。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金红裂缝,像被巨手撕开的幕布。
因果锁链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锁链上的每一环都迸出星芒,那些星芒飘向西面八方,所过之处,碎裂的廊柱自动复原,枯萎的花木抽出新芽。
林若曦觉得有滚烫的东西从眉心涌进血管,那是比她前世管理生死簿时更磅礴的力量,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烧化在这金光里。
"命定之人己现,轮回重启之日,便是真相降临之时。"
古老的神谕从云端倾泻而下,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天地间的雷。
孟婆踉跄着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林若曦看见有银色的泪从她指缝里流出来,那是她作为上古判官,三百年都没掉过的眼泪。
程砚之仰头望着神谕,瞳孔里映着流转的星芒,嘴角却勾起笑:"我就知道。"
天秤的玉牌在此时彻底碎裂。
他望着空中的神谕,脸上的扭曲纹路爬得更快了,连脖颈都开始渗黑血。"不......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却撞进一团更浓的黑雾里。
那黑雾裹住他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某种蛰伏己久的存在终于被唤醒。
但林若曦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只觉体内有团火在烧,那火从心口开始,顺着血脉窜向西肢百骸。
她想起前世坠忘川时,那缕追着她的金光;想起重生后每次午夜梦回,眉心那若有若无的刺痛;想起刚才程砚之说"你能握住自己的命"时,眼底的信任。
这团火,或许就是答案的开始。
"林若曦——!"
炸雷般的怒吼撕裂天空。
林若曦猛地抬头,看见云端浮现出半张青面獠牙的脸,那是冥王的法相!
他的眼眶里燃着幽冥业火,手指指向她时,整片天空都在震颤:"你竟敢背叛我!
竟敢......"
话音未落,因果锁链突然爆发出更盛的金光。
林若曦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她看见自己的魂魄飘在半空,正与锁链上的金环重叠。
那些金环里,闪过无数画面:穿宫装的女子在生死簿前挥笔,白衣男子将锁链塞进她手里,孟婆跪在忘川边哭着喊"苏挽"......
"若曦!"程砚之的声音带着惊慌。
林若曦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像要被金光吸进锁链里。
她想抓住程砚之的手,却只触到一片温热——是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体内的火越烧越烈,她听见锁链在说:"接住我,就接住所有答案。"
而云端的冥王法相还在怒吼,孟婆的攻击己经再次掀起,程砚之的血还在流,滴在青石板上,开出小小的红花。
林若曦闭上眼,任由那团火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忘川底,沉眠三百年的残魂正在苏醒。
那些被抹去的名字,那些被篡改的命数,正随着因果锁链的共鸣,重新在天地间回响。
而她体内那团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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