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锁链的金光裹着林若曦的指尖时，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那团烧了一路的火突然炸开，从心口窜进每一根血管，像有千万只小锤在敲她的骨髓。
她踉跄着撞向廊柱，额角抵在冰凉的汉白玉上，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更骇人的是，皮肤下正爬过银紫色的纹路，从手腕开始，沿着静脉往心口蔓延，所过之处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不可能......"
孟婆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琴弦。
林若曦偏头望去，见那抹熟悉的靛青裙裾正在发抖，孟婆的手指死死抠住腕间的串珠，眼尾的朱砂痣都在颤动："‘黑月光’的真名......竟在你体内？！"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像是突然窥见了什么禁忌。
林若曦恍惚想起前世在忘川边，孟婆总望着对岸的曼珠沙华发呆，嘴里偶尔会蹦出"黑月光"这个词，说是上古神族最后一位圣女的称号。
可她从未想过，这三个字会和自己有关。
"若曦！"
程砚之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后颈。
他不知何时转到了她身前，玄色外套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掌心那枚生死簿印记正发出微弱的幽蓝光芒，像快燃尽的烛火。
林若曦能感觉到，有股温凉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渗进她脊椎，暂时压下了体内翻涌的灼烧。"稳住气息。"他侧过脸，喉结因为用力而滚动，额角的碎发沾着薄汗，"你现在的灵魂波动太乱，像黑夜里举着火把的猎物。"
话音未落，回廊里突然响起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啸。
天秤判官站在五步外，嘴角还挂着冷笑。
他的右手结着奇诡的法印，每根手指都弯成钩状，暗金色符咒正从他指缝间渗出，像条活物般游向林若曦。"既然你不肯放弃这股力量——"他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子，符咒"嗤"地扎进她脚下的地面，青石板瞬间裂开蛛网纹，"那就让我亲手把它剜出来。"
林若曦突然觉得太阳穴要炸开了。
那符咒像是长了眼睛，顺着她的影子爬上她的脚踝，她看见自己的影子里浮起无数细小的黑字，全是冥府禁术的咒文。
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牵扯感，像是有人拿着钩子，要把她的魂魄从身体里生生拽出去。
她踉跄着抓住程砚之的衣袖，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湿——他的后背不知何时被划开了道口子，血正透过布料往外渗。
"砚之......"她声音发颤。
"别分神。"程砚之咬着牙，生死簿印记的光芒突然暴涨，竟将那道符咒震开三寸。
林若曦这才发现，他的虎口裂开了血口，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两人脚边汇成小小的红潭。"他们要的是你体内的神族之力，还有......"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还有你前世的记忆。"
林若曦的呼吸骤然一滞。
前世？
她想起刚才锁链里闪过的画面——穿宫装的女子在生死簿前挥笔，白衣男子塞给她锁链时说"替我守住"，孟婆跪在忘川边哭着喊"苏挽"。
苏挽......难道这就是孟婆说的"黑月光"真名？
"封！"
天秤判官的喝声撕碎了她的思绪。
暗金色符咒突然暴涨成一张大网，"唰"地罩下来。
林若曦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看见自己的魂魄飘在半空，正被符咒上的黑字啃噬。
那些黑字每啃一口，她就想起一段被遗忘的往事：她跪在冥王殿外求他收回对凡人的诅咒，被他甩来的锁链抽得遍体鳞伤；她抱着被篡改的生死簿冲进忘川，金光追着她的魂魄喊"苏挽，回来"；还有程砚之，前世的他穿着玄色官服，在她坠忘川时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发白地喊"我等你"......
"若曦！"程砚之的嘶吼穿透了幻境。
林若曦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透明，像块被阳光晒化的冰。
程砚之的手正穿透她的腰腹——他在试图抓住她的魂魄，可指尖却不断陷进她的身体里，带起细碎的金芒。
"接住我！"锁链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响。
林若曦这才发现，因果锁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金环上的纹路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那些被啃噬的魂魄碎片突然发出微光，顺着锁链钻进她心口——那里的银紫纹路正在疯长，像要把整颗心脏包裹起来。
"不可能......"天秤判官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他望着那团银紫光芒，脸上的扭曲纹路爬得更快了，连脖颈的黑血都滴到了衣襟上，"冥主说过......说过黑月光的血脉早绝了......"
林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那股滚烫的力量正在和符咒的黑字较劲，每一寸魂魄都在灼烧。
程砚之的血还在滴，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
孟婆不知何时跪在了回廊尽头，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祷文。
而云端的冥王法相还在怒吼，声音却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的......
"苏挽......"林若曦听见自己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银紫光芒突然暴涨，她看见因果锁链上的金环全部亮了起来，像一串小太阳。
那些啃噬魂魄的黑字开始碎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天秤判官的符咒网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林若曦咬得腮帮发疼。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灵魂深处苏醒——那是被封印了三百年的记忆，是神族血脉里流淌的力量，是"黑月光"这个名字承载的责任。
程砚之的血还在滴，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望着程砚之染血的眉眼，突然笑了。
"砚之，"她轻声说，"帮我稳住身体。"
程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咬着牙将生死簿印记按在她心口。
幽蓝光芒和银紫光芒缠绕在一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光茧。
林若曦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她体内翻涌，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闭了闭眼，将所有意识集中到心口——那里的银紫纹路正沿着血管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符咒的黑字纷纷碎裂成灰。
天秤判官的咒文突然卡了壳。
他惊恐地望着逐渐瓦解的符咒网，踉跄着后退，却又撞进那团黑雾里。
黑雾里传来更刺耳的尖啸，像是某种存在被彻底激怒了。
但林若曦己经听不见了。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轰鸣。
体内的灼烧感达到了顶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封印灵魂的符咒正在一寸寸碎裂。
"给我......"她咬着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碎！"
银紫光芒骤然爆发。
银紫色光芒如实质般炸开时，林若曦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珠。
她跌坐在青石板上，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喉间腥甜翻涌——那股陌生的力量像活物般在体内横冲首撞，每一根血管都在发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咳......"她偏头咳出半口血沫，却在抬眼的瞬间愣住。
那些曾啃噬她魂魄的暗金色符咒正碎成星屑，在半空飘了两秒便彻底消散，连青石板上的咒文痕迹都被灼成了焦黑。
程砚之半跪在她身侧，玄色外套被血浸透了大半，可他仍咬着牙将手掌按在她后心，生死簿的幽蓝光芒若隐若现，像在给她续最后一口气。
"若曦？"程砚之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沙哑，额角的碎发全被冷汗黏在脸上，"你......还好吗？"
林若曦刚要摇头，耳畔突然响起布料摩擦的声响。
她抬头，正对上孟婆颤抖的眼尾——那抹靛青裙裾不知何时己近在咫尺，孟婆的手指悬在她脸侧半寸，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琉璃，"是神族的纹路......"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林若曦腕间的银紫光痕，串珠在掌心攥得发白，"千年前黑月光圣女心口的印记，和这一模一样。"
林若曦的呼吸陡然一滞。
记忆碎片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雪色宫装的少女站在神树之下，额间银月印记与腕间光痕交相辉映；孟婆（那时还不是孟婆）穿着玄色战裙，将带血的剑穗系在她腕间，说"苏挽，你是神族最后一盏灯"；还有那道贯穿三百年时光的锁链，在她耳边低吟"回来，黑月光"。
"你是......黑月光的初代血脉？"孟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眶却慢慢红了，"我曾以为......以为你们全族都陨在那场天劫里了......"
话音未落，回廊里突然响起布料撕裂般的尖啸。
天秤判官的脸几乎扭曲成了恶鬼。
他的右手指甲暴长三寸，深深掐进左臂的黑雾里，浓黑的怨气正顺着指缝往外涌："不能让她继续吸收神力！"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墨色，嘴角咧到耳根，"冥王说过，黑月光的血脉早绝了！
要是让她彻底觉醒......"他猛地挥手，那团黑雾骤然凝结成一条由青灰色怨魂组成的锁链，链身上的骷髅头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动摇冥府根基的叛徒，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锁链裹挟着腥风首取林若曦咽喉。
程砚之想挡，却被那股怨气掀得撞向廊柱，额角立刻沁出鲜血。
林若曦甚至来不及眨眼，只能本能地抬手——可这一次，她没再感到无力。
银紫色光痕顺着手臂疯涨，在她掌心凝成一轮极小的银月。
那锁链撞上来时，竟像撞上了铜墙铁壁，骷髅头发出刺耳的哀鸣，链身寸寸碎裂。
林若曦垂眸望着掌心的光，忽然笑了——这力量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疼。
原来那些在忘川边颤抖的夜晚，那些被篡改的生死簿上的血痕，都是这力量在沉睡时发出的呜咽。
"就这点儿本事？"她开口时，连自己都惊了。
声音还是她的，可尾音却带着几分空灵的回响，像是从极远的山谷传来的，"三百年前我能掀翻毁天阵，如今......"她屈指一弹，剩下的半条锁链瞬间化作飞灰，"也能碾碎你的小把戏。"
天秤判官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转身想逃，可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银紫光芒——那是林若曦的影子在蔓延，像活物般缠住了他的脚踝。"你......你不是林若曦！"他嘶声尖叫，黑雾从七窍涌出，"你是......"
"我是苏挽。"林若曦站起身。
程砚之想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胳膊——此刻的她像被镀了层银边，连睫毛上都泛着微光。
她望向天秤判官的眼神冷得像忘川水，"黑月光的继承者，神族最后的守灯人。"
孟婆突然跪了下去。
她的串珠散了一地，靛青裙裾铺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化不开的墨："少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终于......"
"住口。"林若曦打断她。
可这两个字出口时，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有什么东西正在她意识深处苏醒，像被唤醒的古兽，正用陌生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眉心——那里的银月印记正在发烫，"我......"
程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还在流血，温度却凉得惊人："若曦？"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你......你眼里的光变了。"
林若曦猛地抬头。
她望着程砚之染血的眉眼，突然觉得有层雾障被撕开了。
前世坠忘川时，他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地喊"我等你"；转世后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望着她，眼里藏着三百年的思念。
可此刻，她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苏挽，你该记得的，不止这些。"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程砚之的手从她腕间滑落，因为他触到了不属于活人的温度。
林若曦望着自己的手掌，银紫光芒正顺着指尖流淌，在半空凝成一行古篆：守灯人归位。
"我......"她开口，语气空灵而遥远，像被风吹散的经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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