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雾裹住林若曦的瞬间，她的耳膜被某种尖锐的嗡鸣刺穿。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入目是漫无边际的血雾，无数碎片在其中飘旋——有染血的剑，有碎裂的玉牌，有孩童攥着糖人的手突然被黑雾吞噬的画面。
“若曦？”程砚之的手在她掌心微微发颤。
她转头，正撞进他泛着血丝的瞳孔里——他的视线凝固在左侧半空中，那里浮着一段完整的记忆：黑衣男子立在冥河岸边，锁链缠满双臂，每道锁链末端都串着半透明的残魂。
他抬手时，锁链突然收紧，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叫，最终化作星尘消散。
“那是……我？”程砚之的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她掌心，“前世的我？”
林若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记忆里的男子眉目与程砚之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冷硬如刀，额间的红纹比冥判更盛——那是冥王首属执行者的印记。
她想起生死簿里模糊的记载：“冥王座下血卫，掌轮回清道夫之职。”
“砚之。”她轻轻抽回被攥得发红的手，转而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腕，“生死簿上的名字会变，可你此刻的心跳是真的。”她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这里，为我疼，为我喜，这才是现在的你。”
程砚之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是要撞破这具凡胎，撞碎前世刻在魂里的枷锁。
“好一对情深意重的戏码。”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炸开。
林若曦猛抬头，正看见冥判的残魂悬浮在血雾中，半透明的躯体上还带着被魂丝绞碎的裂痕，“你们以为能甩开我？那魂丝早把我们捆成了蚂蚱——”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正好，让你们看看这破契约的真面目！”
话音未落，他的残魂突然膨胀，竟要朝林若曦首扑过来。
林若曦下意识将程砚之护在身后，可预想中的刺痛没有到来——一层淡金色的屏障突然从她手腕的契约印记里涌出，像个倒扣的碗，将冥判弹开三尺。
“哈！”冥判撞在屏障上，魂体被震得支离破碎，却仍发出尖锐的笑，“当年我签契约时，这破东西也说能护我永生。结果呢？冥王要我死，它连道屏障都不肯多给！”他的指尖突然燃起幽蓝鬼火，“你们猜，等它厌弃你们的那天——”
“契约从不厌弃任何一人。”
清越的声音穿透血雾。
林若曦循声望去，只见契约之灵从她手腕的印记里飘出，不再是幽蓝光雾，而是凝成半透明的人形：眉眼雌雄莫辨，发间缠着锁链状的光带，每走一步，脚下便开出白色曼珠沙华。
它抬手，冥判的鬼火瞬间熄灭。
“你签订契约时，所求不过是权与寿。”它的目光扫过冥判支离破碎的魂体，“可契约的意义，从来不是满足欲望。”
血雾突然翻涌。
在契约之灵身侧，一扇青铜门缓缓浮现，门上刻满她熟悉的生死簿铭文，门缝里渗出微弱的金光，像极了生死簿开启时的光。
“那扇门后，藏着初代契约者的答案。”契约之灵转向林若曦，光带般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去看，去懂。”
林若曦回头看程砚之。
他己止住颤抖，目光落在她手腕的契约印记上，那里正随着青铜门的出现泛起温热的光。
“我陪你。”他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哑，但足够坚定。
冥判突然发出一声嘶吼，残魂竟要强行挤入屏障。
但不等他靠近，青铜门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将他的残魂远远弹开。
林若曦没再看他，她拉住程砚之的手，朝着青铜门迈出第一步。
门内的世界与外界截然不同。
入目是一座圆形祭坛，地面刻满螺旋状的契约铭文，每道纹路里都流动着银汞般的光。
祭坛中央立着一块黑色玉碑，碑身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最顶端的，是“林若曦”三个大字，旁边并列着“程砚之”。
林若曦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前世整理生死簿时，总觉得有块重要记载被刻意抹除；想起孟婆守酒壶上的“阿九手作”；想起青石板下“林氏灭门，始于深渊”的血字。
所有碎片突然在眼前拼合——
玉碑底部，一行极小的字在光中浮现：“双生契约，封冥王之权，续生死之衡。”
程砚之的手指突然收紧。
“若曦，看这里。”他指向玉碑侧面，那里刻着幅简笔画：两个小人手拉手，脚下是燃烧的深渊，头顶悬着本泛着金光的簿子——正是生死簿。
林若曦的喉头发紧。
她终于明白，为何冥判说“冥王的计划”；明白为何她的魂火会散入轮回；明白为何阿九的星纹咒印会出现在孟婆守眼中。
所谓“双生契约”，根本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初代契约者用命布下的局——用两个活人的魂，锁死冥王染指生死簿全权的可能。
“若曦？”程砚之的声音带着担忧。
她转头，看见他眼里映着玉碑的光，那光将他眼底的忐忑照得透亮。
“我没事。”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玉碑上自己的名字，“只是……”
祭坛中央突然传来轻响。
林若曦低头，看见地面的铭文正在重组，最终汇聚成一个发光的凹槽——那形状，与她手腕的契约印记分毫不差。
程砚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喉结滚动：“这是……”
“启动核心的位置。”林若曦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青铜上，清越而坚定。
她抬头看向程砚之，“砚之，你怕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心跳声，比任何誓言都清晰。
血雾外，冥判的残魂正缓缓凝聚。
他望着门内的光，嘴角扯出扭曲的笑：
“想破封印？没那么容易……”
而在祭坛中央，林若曦的指尖己轻轻抵住那方凹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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