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鞋底陷进血泥里，每一步都黏着腐锈的腥气。
程砚之的掌心汗湿了她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像根绷紧的弦。
忘川阁朱漆门扉上的铜钉在雾里泛着青灰，首到那道玄色身影从门廊阴影里踱出——孟婆守腰间的青铜酒壶不再摇晃，他抬眼时，林若曦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不是方才在幽都入口时的孟婆守。
他的瞳孔里浮着细碎的光，像碎了的星子，林若曦突然想起前世在生死簿阁值夜时，同门小徒阿九总爱捧着半块琉璃瓦看月亮，说那是“天上掉下来的星屑”。
“你们不是第一个来寻配方的人。”孟婆守的声音像锈铁刮过石磨，青铜锁链在掌心缠出冷光，“但能活着离开的，却寥寥无几。”
林若曦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道锁在孟婆守体内的气息——是阿九的本命魂火！
前世她亲手为阿九渡魂时，在他魂芯里种过生死簿特有的星纹咒印，此刻正透过孟婆守的皮肤，在腕间若隐若现。
“若曦？”程砚之察觉她的异样，压低声音，短刃在袖中嗡鸣，“怎么了？”
她喉间发紧，刚要开口，身侧突然卷起黑雾。
冥判的官服角扫过她手背，带起一阵阴寒，下一秒，孟婆守被掌风掀得撞上门柱，青铜锁链当啷落地。
“他们不会给你们配方。”冥判背对着林若曦，墨色衣摆翻涌如浪，“除非你愿意付出代价。”
林若曦后退半步，程砚之立刻横刀挡在她身前，刀刃映出冥判额间跳动的红纹。
“什么代价？”她的声音比想象中稳，指甲却掐进掌心——方才冥判出手时，她分明看见他指缝间漏出半缕银芒，那是生死簿才有的魂力。
“你的记忆，或他的命。”冥判转身，红纹下的眼底泛着淬毒的笑，“选吧，小管理员。”
程砚之的短刃往前送了三寸，刀身凝着的血咒腾起幽蓝火焰：“你根本没打算合作！”
“合作？”冥判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像碎冰砸在忘川河上，“我只想要你们身上的‘双生契约’力量。至于配方……”他抬手，掌心浮起一道暗红符印，纹路扭曲如活物，“不过是诱饵罢了。”
林若曦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符印的结构，是她前世亲手封印的“夺魂禁术”！
当时为防冥官私改生死簿，她在每道高阶术法里都埋了独有的星纹标记——此刻符印中心，正浮着半枚残缺的六芒星，和她手腕上的契约印记一模一样。
“他偷走了你的一部分灵魂碎片。”契约之灵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开，混着忘川水的呜咽，“你渡给阿九的魂火，被他抽走了。”
林若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前世她为救阿九，将自己三魂中的“命魂”分了一缕渡入他体内，难怪冥判能操控生死簿的力量——他竟吞噬了她的残魂，强行提升修为！
“现在，把契约交出来。”冥判的指尖抵住程砚之的刀尖，血咒火焰在他指尖熄灭，“否则，我不介意先取这小子的命。”
程砚之的虎口裂开血珠，短刃几乎要握不住。
林若曦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程家祖宅，他举着带血的短刃说“我护你”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
“砚之，松手。”她轻声说。
程砚之猛地转头：“若曦！”
“听我说。”她按住他手背，体温透过掌心渗进他血脉，“你腰间的护身符碎片，是我用生死簿残页刻的。”她的另一只手按上自己手腕的契约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双生契约的力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
冥判的红纹突然暴涨，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掌心的符印开始扭曲：“你敢——”
林若曦闭眼。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缕被抽走的魂火正在沸腾，顺着契约线往程砚之的方向涌去，又被他腰间的护身符碎片反弹回来。
生死簿残页上的星纹在她意识里炸开，像漫天星子落进忘川河，照亮了冥判魂体里的破绽——那是被她残魂灼烧出的裂痕。
“锁！”她低喝。
程砚之腰间的护身符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林若曦手腕的契约印记与冥判掌心的符印同时泛起红光。
冥判的魂体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尖啸，他想退，却发现自己的魂丝被契约之力死死缠住，像被扔进熔炉的蛛丝，滋滋作响。
“你、你怎么会……”他的官服开始消散，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魂体，额间红纹褪成灰白。
“因为双生契约，是共生。”林若曦睁开眼，眼底映着白光，“你偷了我的魂，就该想到，我能顺着魂丝，锁死你的命。”
冥判的魂体碎成光点，最后一刻，他怨毒的目光扫过林若曦：“你以为赢了？冥王的计划……”
话音未落，他彻底消散在雾气里。
林若曦踉跄两步，程砚之立刻扶住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手腕的印记还在发烫，却不像之前那样灼痛了。
“若曦，你没事吧？”程砚之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苍白的脸。
她摇头，目光转向仍靠在门柱上的孟婆守。
他的瞳孔里，阿九的星纹咒印更清晰了，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
林若曦刚要走近，耳畔突然响起契约之灵的低语：“跟我来。”
一团幽蓝的光雾从她手腕升起，在两人面前凝成一条光带，没入忘川阁门扉后的黑暗里。
光带所过之处，血泥翻涌，露出底下青石板上的古老纹路——那是通往“遗忘深渊”的引魂阵。
程砚之握紧她的手：“这是……”
“契约之灵的指引。”林若曦望着光带尽头的黑暗，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前世阿九被魂兽撕咬时的哭声，“我们得进去。”
孟婆守突然动了。
他弯腰捡起青铜锁链，锁链末端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与光带的幽蓝交相辉映。
林若曦看着他重新挂回腰间的酒壶，突然注意到壶身刻着一行小字——“阿九手作，赠若曦姐”。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光带突然剧烈震颤，像在催促。程砚之握紧她的手：“走吗？”
林若曦望着孟婆守无波的眼睛，又望了望光带尽头的黑暗。
那里有她丢失的魂火，有阿九的下落，还有冥判最后未说完的“冥王计划”。
“走。”她拉着程砚之踏进光带，身后传来孟婆守低哑的声音：“遗忘深渊，忘尽前尘……”
光雾裹住两人的瞬间，林若曦最后看了一眼朱漆门扉上的铜钉——那里，一滴血珠正顺着门钉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露出底下一行被血泥覆盖的小字：
“林氏灭门，始于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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