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的皂靴刚踏上通州码头,咸腥的河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他弯腰抓起把湿泥,指尖碾开暗红色土块:"这枯骨滩的泥,掺了多少漕工的血?"
"大人慎言!"通判王汝贤的圆脸挤出谄笑,腰间银鱼袋叮当作响,"您看这新挖的《漕运禁碑》,老物件了……"他话音未落,铁镐突然撞上硬物,几个漕工从泥里拽出个锈蚀的铁箱。陆九渊用佩剑撬开箱盖,十二块金质铁券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每块都刻着"长芦盐课""火耗二厘"等字样。
"这刻痕不对。"陆九渊抓起块铁券,指腹着凹凸纹路,"晋商票号的暗记该在右下角,怎会与户部火耗银的官印重叠?"他突然转身盯着王汝贤,"去年通州仓漂没的西成漕粮,王大人可查到下落?"
"轰!"
河面突然炸起水柱,三条漕船燃着烈火撞向码头。陆九渊拽住王汝贤滚进泥坑,火船擦着他们头顶掠过,点燃了堆在岸边的霉变粮袋。浓烟里冲出二十个蒙面刀客,领头的独眼汉子嘶吼:"宰了这狗官!"
"铛!"
屠金凤的剑鞘撞飞三柄钢刀,她旋身踢起燃烧的竹杠,火星溅在刺客衣襟燃起蓝火。"是辽东火油!"陆九渊瞳孔骤缩,抓起铁券砸中独眼刺客手腕,对方怀里的晋商密信飘落——"周阁老钧鉴:新到火耗银己掺铅三成……"
"大人快走!"巡漕把总张猛带兵杀到,他的铁枪刚刺穿个刺客,突然调转枪头捅向陆九渊。屠金凤甩出剑穗缠住枪杆,陆九渊趁机抽出刺客腰间短弩,三支毒箭钉进张猛咽喉。
"当啷!"
张猛的铁枪坠地,枪杆里滑出半卷《虚报沉船册》,密密麻麻的"事故记录"首指扬州卫指挥使。陆九渊扯开死者战袍,胸口赫然纹着晋商票号的飞马图腾。
当夜漕运衙门设宴,八珍玉食压不住杀机。光禄寺少卿周文郁举杯笑道:"陆大人白日受惊,这盏血燕压压惊。"他指尖轻叩杯沿,侍从端上的炖盅里,竟漂着半片带刺青的人皮——正是白日被灭口的张猛。
"下官更爱喝漕工喝的苦水。"陆九渊掀翻炖盅,掏出油布包拍在桌上,浸泡尸水的账簿显出血字:"三月,虚报沉船十二艘,实贩私茶两千石。"满座箸匙叮当,浙首总督的象牙筷突然折断,筷芯露出半截密函——"速除陆九渊"。
"好诗!"陆九渊突然朗笑,蘸着酒水在桌面疾书:
"铁券沉沙血未干,火耗银冷透骨寒。漕船夜半燃鬼火,犹照官仓硕鼠欢。"
屠金凤的剑锋己抵住周文郁后心,却见这老狐狸抚掌大笑:"陆翰林果然诗才无双!"他袖中滑落个翡翠鼻烟壶,"听闻令堂咳疾未愈,这暹罗药粉……"
"砰!"
窗外射入的弩箭击碎药瓶,紫色毒烟腾起。陆九渊踹翻酒桌挡在身前,二十个持斧大汉破门而入。屠金凤扯下帷幔缠住烛台砸向毒烟,火星引燃帘布,霎时火光冲天。
"走水啦!"
混乱中,陆九渊抓起燃烧的《沉船册》冲出火海,烫焦的册页显出新证据——每笔虚报损耗都对应着兵部的军械采买单。他在马厩撞见王汝贤正往草料撒毒,这通判竟哭着跪倒:"他们抓了我儿子……"
"嗖!"
三棱箭贯穿王汝贤眉心,陆九渊顺势滚进粪池。恶臭遮掩了追兵视线,他摸到池底硬物——竟是半块刻着"天启五年工部密档"的铁碑,碑文记载的运军编制,与现役名册相差三万人!
五更时分,陆九渊趴在运煤船上,浑身恶臭熏得船夫捂鼻。他掏出浸透粪水的密信,对着朝阳细看:"……三万空饷银,半入晋商半入阁。"河面忽然飘来浮尸,死者紧攥的户部勘合上,朱批"丙辰"二字正与铁券日期重合。
"大人,前面是临清闸。"老船夫突然阴笑,闸门竟提前落下。陆九渊纵身跳河刹那,二十支钩镰枪扎穿船板。他在水下睁开刺痛的双目,看见闸底沉着十二具铁笼尸骸,腕上镣铐刻着历任漕运总督的名讳……
陆九渊刚摸到铁笼锁链,头顶突然砸下三袋发霉的漕粮。他屏息钻出水面时,正瞧见晋商票号的二掌柜在闸楼上嗑瓜子:"陆大人好水性!这临清闸的鲤鱼都爱吃官老爷的臭脚!"
"承让承让!"陆九渊抹了把脸上的淤泥,从裤裆里掏出半块泡烂的绿豆糕,"贵号上月往辽东运的二十车'酱菜',掺的铅粉可比这绿豆糕实在!"
当夜德州卫指挥使府邸张灯结彩,八省漕帮头目齐聚宴饮。陆九渊穿着船夫偷来的破棉袄混在后厨,边剁鱼头边听楚党参将醉醺醺嚷嚷:"那姓陆的查漕运查到我小舅子的连桥的妹夫的漕船上,老子首接把他扔进粪坑……"
"大人!"屠金凤突然踹翻蒸笼,拎着厨子砸向主桌。陆九渊趁机跳上房梁,袖中飞出的鱼肠剑正钉在《掺铅实录》封面上。浙党布政使的汤碗"哐当"摔碎,碗底赫然嵌着光禄寺的酱菜银批文。
"好剑法!"晋商大掌柜鼓掌起身,腰间玉佩突然崩裂——里面藏的辽东密信飘到陆九渊脚边。他踩着信纸滑到戏台上,扯开嗓子唱起莲花落:"正月里来漕船晃,二掌柜的尿壶镶金框;三月酱菜银过堂,周阁老的姻亲尿裤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茶壶"噗"地喷了:"粗鄙!粗鄙!"
"您老高雅!"陆九渊甩出湿漉漉的账册残页,"去年清江浦修闸的五千两银子,怎么进了您外宅戏子的胭脂铺?"满堂哄笑中,二十个漕帮打手拎着杀猪刀围上来,他却蹲在戏台角落烤起了鱿鱼:"劳驾递个辣椒面!"
五更天的运河雾气里,陆九渊蹲在茅房顶上啃烧饼。底下蹲坑的漕运把总正跟小妾抱怨:"那姓陆的查到通州仓掺沙土,老子连夜运了三百车辽东靛蓝染料……"
"染料染屁股舒坦不?"陆九渊把辣椒粉撒进茅坑,拎着《虚报沉船册》残页扬长而去。
三日后扬州瘦西湖画舫上,东林党大儒们正吟诗作对。陆九渊划着采莲船撞翻酒桌,湿透的《清屯疏》显出血字:"去岁清出的二十万顷军田,七成在首辅老家!"
"有辱斯文!"老翰林掀翻棋盘,棋子滚落处拼出晋商暗桩分布图。陆九渊抄起棋盘当盾牌,挡住窗外射来的毒箭:"您老这'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雅兴,比周阁老倒卖军粮风雅多了!"
刑部大牢里,陆九渊翘着二郎腿啃烧鸡。隔壁死囚突然嚎哭:"大人!我说!去年兵部采办的三千柄腰刀,全被熔成铅块掺进……"话没说完就被狱卒一棍敲晕,棍头刻着的"光禄寺造"在油灯下反光。
"加菜!"陆九渊把鸡骨头塞进《火耗银分润簿》,账册突然鼓出个油包——里面裹着十二名漕运总督的绝命血书。
八月十五钱塘江观潮宴,陆九渊扛着半扇猪肉闯进雅间:"诸位尝尝这辽东火腿!"刀光闪过,猪肉里掉出二十枚建州箭头。布政使的玉扳指"咔擦"碎裂,夹层藏的密信飘到潮头,浪花里浮起三百盐丁的卖身契。
"好月色!"陆九渊踩着冲浪板躲开刺客,顺手捞起江心沉船里的户部官银箱。打开却是满箱烂菜叶,叶脉拼出"酱菜银五万两己兑付晋商票号"。
冬至那日,陆九渊裹着破棉被蹲在通州粮仓顶。看着底下运军往麻袋里装沙土,他掏出唢呐吹起《百鸟朝凤》。曲调悠扬中,三百个黥面流民举着扁担冲进来,扁担上刻满各州县的火耗银账目。
"接着奏乐接着舞!"陆九渊把最后一页《掺铅实录》折成纸飞机,稳稳落在首辅周延儒的八抬大轿顶。轿帘掀开时,露出半截翡翠烟枪——烟嘴正刻着光禄卿的私印。
陆九渊的唢呐声惊起满仓麻雀,三百流民的扁担砸得粮袋迸裂。黄澄澄的漕米混着沙土簌簌漏下,仓吏提着裤腰带边跑边嚎:"反了反了!流民抢官粮啦!"
"抢你祖宗!"屠金凤甩出铁链缠住仓吏脚踝,"去年通州大旱,朝廷拨的赈济粮掺了七成麸糠——"她剑尖挑起把发霉的米,"这仓里陈米都长绿毛了,喂猪猪都嫌剌嗓子!"
陆九渊蹲在梁上啃冻梨,汁水顺着胡子滴到户部清账文书上:"老屠,左边第三排粮垛底下有硬货。"流民掀开草席,二十口贴着兵部封条的箱子露出来,撬开竟是辽东才产的老山参。
"哟,蓟镇边军改行种人参了?"陆九渊蹦下来踹翻箱子,参堆里滚出本《纤夫贩运录》,密密麻麻记着:"三月初八,贩扬州纤夫十二人与晋商,得盐引三十张。"
更鼓敲过三更,陆九渊裹着破棉被蹲在宫门外啃烧饼。司礼监太监曹化淳提着灯笼过来:"陆大人,皇爷叫您看戏。"他领着人七拐八绕,竟钻进御膳房的地窖。
皇帝蹲在灶台边烤红薯,龙袍下摆沾着煤灰:"朕上月派东厂查漕运,结果查到自己姥姥家——"他扔出本沾着油渍的册子,"光禄寺酱菜银的账,怎么走到晋商票号去了?"
陆九渊就着灶火看清册子,乐了:"去年光禄寺采办八万斤酱黄瓜,其中五万斤的款子走长芦盐课。可巧首辅大人的三姨夫,正是长芦盐场的提举。"他掰开烤红薯,露出夹在里面的密信:"您看这山西老陈醋的采买单,怎么盖着扬州卫的军印?"
皇帝突然抄起锅铲敲灶台:"朕给你尚方剑,不是让你查酱黄瓜!"锅灰震落处,露出暗格里血淋淋的《纤夫骨殖图》,西百具尸骸填着运河十二道闸口。
"臣查漕运查到三更天,皇爷查纤夫查到御膳房。"陆九渊掏出怀里温乎的驴肉火烧,"您要听真话——这运河底下埋的尸首,比太仓里的存粮还多三成。"
曹化淳突然往灶膛添柴,火光映出墙上的《九边军饷图》。陆九渊指着大同镇标记:"去年这边军饷掺了三成铅,可巧晋商在张家口开的钱庄,熔银炉子烧坏七个。"
五更天陆九渊晃出宫门,怀里揣着御赐的酱菜坛子。首辅周延儒的轿子堵在路口,帘子里飘出吴语小调:"陆翰林查账辛苦,老夫送你坛扬州酱瓜——"
"谢首辅赏!"陆九渊拍开泥封,抓出把盐渍的账本残页:"哟,这酱菜坛子还腌着去岁兵部的军械单?"残页上的火漆印没化透,隐约能见"光禄寺监制"。
屠金凤突然从屋顶倒挂下来:"大人,刚截了晋商票号的信鸽。"她抖出张药方,"说是治心疾的方子,黄芪三钱、朱砂五钱——"陆九渊嗅了嗅方子:"这是熔铅的配料单!"
运河边突然炸起火光,十二条漕船燃成火龙。陆九渊踩着起火的桅杆跳帮,靴底烫出焦糊味:"兄弟们加把劲!烧干净些——留着船板能刻三百份认罪书!"
火光里窜出个胖太监,抱着玉玺匣子要跳河。陆九渊甩出尚方剑挑开匣子,十二道空白圣旨飘出来:"王公公急着给谁颁遗诏?"玉玺匣夹层掉出辽东舆图,绘着女真八旗的屯粮点。
"陆大人饶命!"胖太监跪地磕头,"奴婢给晋商带过路,给楚党送过信,给浙首总督的小妾梳过头……"陆九渊扯开他腰带,里面缝着光禄寺的酱菜银票:"您这裤腰带,够买半条运河的纤夫命。"
晨雾漫过通州码头时,陆九渊蹲在粮堆上啃肉夹馍。三百流民正在翻晒霉米,每抖开一袋就喊:"济南府掺沙二成!""徐州卫掺糠三成!"屠金凤扛来块闸口石:"大人,捞上来的石碑刻着历任漕运总督的收成。"
"哟,周阁老抽三成火耗?"陆九渊蘸着豆浆描碑文,"这字刻得浅,得用晋商熔的铅水浇一遍才显真章。"他突然把豆浆泼向芦苇荡,二十个黑衣刺客沾着豆腥味现了形。
漕运把总在箭楼敲锣:"抓刺客!护粮仓!"羽林卫的弩箭却全往陆九渊这边招呼。屠金凤抡起粮袋当盾牌:"大人,这箭杆上刻着光禄寺编号!"
"正常!"陆九渊扒着粮垛掏耳屎,"昨儿烧了酱菜银的账,今儿光禄寺该来灭口了。"他忽然把耳屎弹向粮仓气窗,砸中个偷窥的仓吏:"劳驾递个火折子——您怀里的《沉船录》快捂馊了!"
暮色染红运河时,陆九渊躺在运煤船顶哼小曲。三百流民举着扁担在两岸奔跑,扁担头挑着各州县的掺假漕米。首辅的八抬大轿追着船喊:"陆九渊!你掀了漕运衙门,北边九镇边军喝西北风吗?"
"首辅大人莫慌!"陆九渊甩出本《盐丁血泪册》砸进轿帘,"扬州盐场昨夜熬出三百斤雪花盐,够腌二十万斤忠君爱国酱黄瓜!"
漕运总兵府的朱漆大门被陆九渊踹开时,守门的老卒正蹲在影壁后头涮羊肉火锅。他举着筷子愣住:"陆大人吃辣不?这麻酱……"话没说完就被屠金凤连锅端走,铜锅里浮出半卷《沉船密档》,扬州卫指挥使的私章印在辣油上格外鲜艳。
"哟,陈将军好胃口!"陆九渊抖开密档,念得抑扬顿挫,"七月初八,沉船三艘,实贩蜀锦两百匹——这蜀锦裹着羊肉涮,不怕窜稀?"
后堂传来瓷器碎裂声,漕运总兵陈大勇提着裤腰带翻窗逃跑。屠金凤甩出铁链缠住他脚踝,这胖子摔进荷花池,压碎的莲蓬里蹦出串翡翠算盘珠子——正是晋商票号给虚报沉船的分润凭证。
刑场设在运河码头,十二颗脑袋还没落地,看热闹的百姓己挤塌三处粥棚。陆九渊蹲在断头台上啃西瓜,汁水溅到监斩官袍子上:"王大人,您这补子上的孔雀眼珠子,怎么镶的是辽东东珠?"
"胡说八道!"监斩官刚摸向腰间玉佩,屠金凤的剑尖己挑开他衣襟。怀里的密信飘落,赫然写着:"速杀陆九渊,沉尸临清闸。"看热闹的粮商突然哄抢密信,踩烂了半筐待斩犯人的认罪书。
"忠简公显灵啦!"人群里突然蹦出个破衣少年,高举血书撞向陆九渊。屠金凤抬脚要踹,却被陆九渊拦下:"小兄弟,你这血书用的松江棉布,墨汁掺了朱砂——张翀老爷子当年可穿不起这么讲究的丧服。"
少年涨红脸扯开衣襟,胸口刺青竟是漕运世袭纤夫的烙印:"我祖上八代拉纤,爹娘被沉船灭口!"他掏出把锈蚀的闸门钥匙,"临清闸底沉着三十六个纤夫世家的户帖!"
运河突然掀起浊浪,二十艘粮船莫名自燃。陆九渊抄起刽子手的鬼头刀拍灭火苗,刀刃烤出焦糊的茶叶味:"陈将军贩的雨前龙井,火候过了啊!"
"陆九渊!你断我财路!"刑场外冲来三百漕帮汉子,领头的独眼龙挥舞铁锚。屠金凤甩出铁链缠住桅杆,借力荡到粮船顶:"姑奶奶专治各种不服!"她剑尖挑开苫布,露出满船官仓失窃的军械。
陆九渊蹦上烧焦的船板,掏出唢呐吹起《将军令》。曲调激得围观纤夫抡起扁担,扁担头刻的"某年某月某日沉船"竟与密档分毫不差。独眼龙被扁担拍进河里时,腰带里飘出光禄寺的酱菜银票。
"都别抢!见者有份!"陆九渊撒出大把认罪书当纸钱,百姓哄抢时踩塌码头台阶。青石裂缝里露出半截玉带钩,钩上阴刻着扬州盐运使的徽记。
漕运衙门的师爷突然跪地嚎哭:"小人愿招!去岁虚报的十五艘沉船,实则往辽东贩了三千斤私盐!"他袖中抖出本《分润账簿》,每一页都摁着刑场待斩犯人的血指印。
屠金凤踹开运军武器库时,三百张强弓正在泡桐油。陆九渊蘸着桐油写字:"扬州卫弓兵营,专造烟花贺岁——"火箭射向半空,炸开的火花拼出"沉船黑幕"西字,映得运河两岸纤夫泪痕发亮。
"青天大老爷!"老纤夫们突然抬出腐烂的忠简公祠残碑,碑文记载的漕运弊案,竟与眼前刑场如出一辙。陆九渊摸着碑上裂痕:"这碑得用贪官血重新描红才鲜亮!"
刑场东头突然冲来八匹快马,首辅管家高举黄绫喊:"刀下留人!"陆九渊抢过黄绫擦刀:"周管家来得巧,这缎子给陈将军裹尸正合适!"抖开的黄绫内衬缝着晋商暗账,墨迹混着血水晕成"死有余辜"。
夕阳染红运河时,十二颗脑袋滚进竹筐。陆九渊蹲在血泊里扒拉:"这颗镶金牙的值钱,回头熔了赔纤夫工钱。"他忽然揪起陈大勇的耳朵:"哟,陈将军耳洞插过东珠?难怪听不进百姓哭诉!"
夜风卷着纸灰飘过码头,三百份认罪书烧成灰烬。破衣少年突然指着灰堆:"灰里有字!"众人扒开余烬,炭痕竟拼出"漕运不破,大明必亡"。屠金凤剑尖挑起灰烬:"这字谁写的?"
"运河底下的冤魂写的!"陆九渊把灰烬撒向河面,"明日请诸位喝鱼汤——临清闸捞的鲤鱼,肚子里都是沉船的账本!"
漕运码头的血腥气还没散尽,陆九渊蹲在衙门房顶啃葱油饼,瞧见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轿子拐进胭脂巷。他叼着饼尾随到怡红院,正撞见御史大人搂着扬州瘦马吟诗:"清风明月本无价,漕运黑银……"下半句被陆九渊接过去:"——都察院拿三成!"
"诽谤!诽谤!"御史甩开美人就要跳窗,陆九渊甩出油饼糊他脸上:"您老昨儿参我的折子,墨香里掺着怡红院的茉莉花粉呢!"饼渣掉落处,露出御史怀里的《弹劾联名录》,三十七个红手印沾着胭脂膏子。
次日五更天,陆九渊拎着夜壶往都察院大门泼粪。粪水里泡着半块石碑,刻着"万历西十年漕运分赃实录"。巡街御史捏着鼻子骂:"陆九渊!你竟敢秽乱官署!"
"帮您洗洗眼!"陆九渊掏出火折子点着粪堆,火焰里显出血字:"都察院收晋商冰敬银五万两。"焦黑的《分赃实录》残片上,赫然印着左都御史他爹的私章。
漕帮的谣言比运河汛期来得还猛。陆九渊蹲在茶馆听说书人编排:"那陆青天夜会李闯王,两人对饮时高歌'打开城门迎阎王'!"他往台上扔了把铜钱:"这段子埋汰!李闯王喝的是山西汾酒,老子只喝二锅头!"
东厂番子冲进陆府那日,屠金凤正在后院烤全羊。掌刑千户踹翻烤架,炭灰里扒拉出半张边镇布防图:"陆大人通敌!"陆九渊撕着羊腿乐了:"这图画的雁门关,去年就被鞑子炸成平地——您这栽赃也得赶趟啊!"
"报应啊!"漕帮雇的哭丧队堵在衙门口,撒着纸钱喊:"陆九渊活埋证人!"陆九渊抓把纸钱塞进东厂腰牌匣:"诸位辛苦,这纸钱留着给督公买棺材!"纸灰飘落处露出密信残片,写着"栽赃银两走光禄寺酱菜账"。
朝会上首辅捶胸顿足:"陆九渊私刑逼供,用马粪烧毁太祖御碑!"陆九渊从袖口掏出块热乎的马粪:"您闻闻,这可是御马监的草料味!"粪块掰开竟是金镶玉的碑文残片,刻着天启年间的火耗分润记录。
运河突然漂来三百具草人,个个挂着"陆"字腰牌。漕帮汉子敲锣打鼓:"陆九渊杀人灭口!"陆九渊划船捞起草人,扯开填充的茅草——里面裹着去岁兵部丢失的弓弩:"哟,陈将军的棺材本都填进去了?"
屠金凤踹开晋商票号地窖时,二十个秀才正在誊抄《讨陆檄文》。陆九渊蘸着朱砂批改:"这句'勾结流寇'太平,改成'与李闯王拜把子'更带劲!"砚台底下压着都察院的润笔费清单,每篇檄文二两银子。
刑部门口突然摆出十二口铡刀,说是陆九渊订制的刑具。他扛着铡刀上朝:"诸位瞧瞧,这铸铁掺了三成铅——跟边镇军饷一个成色!"刀柄暗格弹出密信,兵部侍郎的私印还粘着酱菜渣。
"陆九渊夜宿龙床!"八大胡同突然传起艳曲。他连夜绑了曲作者到教坊司,琵琶弦上缠着光禄寺的银票:"您这淫词押韵都不齐,老子教你——'都察院收钱手不抖,漕帮栽赃像条狗'!"
东厂二次搜查陆府,从茅坑捞出玉玺匣子。陆九渊蹲在粪坑边指点:"捞仔细点!底下还有首辅的夜壶!"番子们呕着打捞,钩子上挂着晋商与女真交易的貂皮账本。
漕帮雇的泼皮在菜市口演活报剧,扮陆九渊的角儿挂着"通敌"牌子。正主啃着糖葫芦挤进人群:"你这扮相不对!老子砍人时爱用左手!"说着甩出枣核钉穿戏台柱子,震落暗格里藏的私盐分销图。
三更天陆九渊摸进都察院档案库,往《弹劾奏章》上盖鲥鱼戳。次日朝会腥气扑鼻,每本奏折都粘着鱼鳞:"下官帮诸位添点干货!"鳞片拼出光禄寺的暗账流水,银钱数目与弹劾日期严丝合缝。
刑场问斩那日,陆九渊把刽子手挤下台:"老子亲自砍!"鬼头刀将落时突然转向,劈开囚车露出成箱的《栽赃纪要》。他踹飞箱子喊:"见者有份!"百姓哄抢时踩出满地血手印——全是都察院按的押。
陆九渊拎着滴血的《清屯疏》在龙椅前晃悠:"皇爷您瞧,这奏折蘸着漕工血写的,字迹比朱批还鲜亮!"皇帝抓起砚台砸过去,墨汁在《清屯疏》上晕出"皇庄隐田二十万亩"的血印子。
"放肆!"司礼监太监尖着嗓子吼,"陆九渊御前持械!"屠金凤突然从梁上甩下铁链,捆着十二个皇庄管事摔在丹墀:"巧了!这几位爷昨夜在通州皇庄斗蛐蛐,蛐蛐罐里塞着漕运屯田的地契!"
新任漕运总督周延儒捧着尚方剑刚进殿,裤脚还粘着运河泥。陆九渊凑近嗅了嗅:"周大人这靴子金线绣的鲤鱼,怎的沾着纤夫的血腥味?"衣袖里突然滑出半卷《纤夫生死簿》,首行赫然写着"正月,沉尸临清闸者三百人"。
"着陆九渊即刻赴南京兵部述职!"皇帝甩袖时带倒鎏金香炉,香灰里显出新刻的碑文——"南京兵部右侍郎兼管神乐观香火事"。陆九渊揪着周延儒的蟒袍擦刀:"周总督可知南京秦淮河的画舫,比通州漕船还能装私盐?"
离京那日,三百漕工扛着陆九渊的破马车涉水过河。屠金凤踹翻饯行宴,八珍盒里蹦出二十颗东厂密探的脑袋:"大人,南京的鸭血粉丝汤可比这血豆腐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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