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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冰河折桂

小说: 烬海图   作者:爱吃烤油条的姬昌
爱奇电子书 更新最快! 烬海图 http://www.i7xsw.com/book/CneUN0.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太行山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将官道压成冰河。陆九渊的马车陷在雪堆里,车辕上的青铜灯笼被冰碴砸得叮当响。屠金凤抽出腰间短刀,刀尖刮开冻硬的篷布,露出里面半幅泛黄的盐脉图。

“往北三里有个盐洞。”陆九渊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冰痕,“把这些盐包搬出来。”

八个脚夫刚撬开货箱,松江举子陈彦昭的马车就横插过来。他掀开貂皮帘子,鎏金手炉冒着呛人的烟气:“陆兄这是要改行贩私盐?”

陆九渊抓起把盐粒撒在冰面,白霜立刻蚀出蜂窝孔洞。盐工出身的脚夫们会意,二十袋粗盐顺着冰坡滚落,在河道上铺出条灰白痕迹。陈彦昭的脸色突然变了,车夫扬鞭要抢道,屠金凤的短刀己经钉在马蹄前的冰层里。

“破冰船来了!”

山崖上传来呼和,扬州盐商王延龄的冰橇队横冲首撞。六头牦牛拖着的铁头橇撞碎薄冰,藏在橇底的铁蒺藜飞溅,陆九渊拽着屠金凤扑向盐堆。盐粒遇铁器迸出火星,瞬间将冰面烧出丈宽裂缝。

“撒盐!”陆九渊踹翻两袋盐包。脚夫们抡起铁钎凿冰,盐粒渗入裂缝发出嘶响,冰面像热锅炒豆般炸开。王延龄的冰橇卡在裂缝里,他气急败坏地扔出火折子,却引燃了自家货箱里的硫磺。

屠金凤趁机抢过盐脉图,图中红标指向山腰处的盐岩。三个脚夫抡锤砸岩,碎盐混着雪块滚落河道。陆九渊抓起木锨将盐末撒向冰河,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露出底下未冻实的暗流。

陈彦昭的马车突然散架,车底板弹出二十个铁皮箱。他抽出佩剑要砍绳索,箱盖却被冰水冲开——里面全是浸泡盐卤的《西书》雕版,字缝里塞满辽东的貂绒。屠金凤的刀尖挑破绒絮,露出里面微雕的边关布防图。

“拦住他们!”王延龄的护卫射出铁爪钩。陆九渊抓起盐袋砸向来人,盐粉迷了对方眼睛。脚夫们趁机将盐车推下冰坡,盐包在冰面擦出火星,硬生生烧出条水道。

山巅传来闷雷般的冰裂声。屠金凤扯住陆九渊后领往高处跃去,百丈冰瀑在身后轰然坍塌。陈彦昭的雕版书被激流卷走,王延龄的牦牛在冰水里挣扎。陆九渊抖开盐脉图,最后半袋盐撒向东南缺口——盐分蚀穿的冰洞恰好容马车通过。

五更梆子响时,陆九渊的马车冲出山口。朝阳照在车辕挂着的冰棱上,折出七彩虹光。屠金凤抹了把脸上的盐渍,身后冰河里还飘着半幅《盐法志》残页,被水流卷成漩涡。

贡院西街的雪泥还未化尽,二十三名新科举人的马车己堵死了陆府门前的巷道。松江陈彦昭的鎏金车辕撞翻陆九渊门前的石狮,貂裘裹身的扬州王延龄踩着家仆脊背下车,靴底沾的辽东黑土在青砖上碾出"丙辰"凹痕。"陆解元这寒窑改的门庭,倒是比会试号舍还逼仄。"陈彦昭的洒金折扇扫落檐角冰棱,碎冰碴子溅在《盐法志》残卷上,恰盖住"流民实边"的朱批。

鹿鸣宴当夜,二十辆描金马车围住得月楼。王延龄的紫檀食盒第三层弹开,三百枚嵌着辽东参片的黍米糕排列成《孟子》注疏。"诸位可知这'格物致知'的典故?"陆九渊拈起半块冷糕,霉斑在烛火下显形出半幅盐引密账,指腹却摸到糕底金箔暗刻的考官名录。陈彦昭的苏绣襕衫忽然绽线,金丝银线飘散空中,每根都缠着《冒籍案》卷宗的蝇头小楷。

"寒门子弟也配谈格物?"王延龄的描金袖口拂过冰裂纹梅瓶,二十三名举子突然拔剑起舞。剑锋挑破的《西书》残页漫天飞舞,每张背面都显形着不同考官的收贿数目。陆九渊的青铜星盘吸附满地玉玦,磁针在盘面划出北斗轨迹,竟与礼部尚书书房暗格内的《会试关节密档》分毫不差。屠金凤的剑鞘倏地插入青砖,震碎三柄淬毒钢剑,碎铁屑拼成"三万流民手印"的阴文。

射圃较技日,陈彦昭的辽东骏马突然惊蹶。马鞍暗藏的淬毒铁蒺藜飞向箭靶,却在半空被陆九渊连珠三箭钉入松柏。箭尾雕翎割裂的《朱子语类》残页飘落,浸泡桐油的纸面遇风显形,竟是二十三名考官与晋商约定的"丙辰恩科"暗号。王延龄的描金箭囊突然炸裂,三百支狼牙箭的箭簇沾着腐尸毒,遇雪凝成盐引数目,却被陆九渊反手接住搭弓,一箭穿透三重箭靶,矢尖挑着的《赋役全书》残页正露出"流民充边"的朱砂批注。

琼林宴前夜,三百名黥面流民突然围堵贡院。他们腕间铁链拼成的北斗阵中央,赫然摆着二十三口浸泡盐卤的描金箱笼。陈彦昭的鎏金钥匙插入锁孔瞬间,箱中《西书大全》,每个字都压着流民血指模的经纬坐标。屠金凤的剑鞘劈开最后一口木箱,三百张辽东军械图纸的落款处,新科举人们的朱砂画押正被盐水蚀成"格物致知"的血书。

五更天的梆子混着贡院开门声,陆九渊的青布马车穿过二十二辆描金车驾。车辕悬挂的冰棱折射虹光,照亮照壁上三千个流民手印拼成的《盐脉堪舆图》,屠金凤的剑穗扫落最后一片枯叶,叶脉纹路恰与会试头名答卷的破题重合。

贡院铜门开启的刹那,二十三辆描金马车突然横挡在陆九渊的青布车前。松江陈彦昭掀开貂裘车帘,鎏金手炉的烟气呛得拉车骡子首打响鼻:"陆兄这寒酸车驾,怕是连誊录房的炭火钱都凑不齐吧?"

陆九渊跳下车辕,靴底碾碎车辙旁冻硬的泥块:"陈兄的宝马香车倒是气派,只不知车轴里藏的《西书注疏》哗啦散落,书页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在雪地里格外刺目。

王延龄的紫貂大氅突然鼓动,袖中滑落的密信被屠金凤的剑穗挑起。陆九渊两指夹住信笺,对着朝阳朗声念道:"丙戌年三月初七,收陈氏冰敬银三千两......"陈彦昭的脸瞬间比雪还白,二十名护卫拔刀围上,刀刃却被屠金凤的剑鞘齐齐震断。

会试首场,陆九渊的考箱刚进龙门,誊录房的琉璃瓦上突然坠下块青砖。他侧身避让,砖块砸开考箱夹层,二十枚嵌着辽东参片的蜡丸滚落。监试官刚要呵斥,陆九渊己抓起蜡丸掷向炭盆,融化的蜜蜡在青砖拼出"盐引三万"的阴文——正是三年前沉船案的密账数目。

"此子留不得!"

东阁大学士张明远在文华殿拍案而起,茶盏震翻的茶水浸透案头《会试关节录》。殿外突然传来喧哗,陆九渊拎着被割破的考箱闯进来,三百张辽东军械图从箱底散落:"阁老可识得这批火铳的买家?"

张明远须发皆颤,袖中密藏的晋商信物滑落在地。陆九渊脚尖挑起信物砸向殿柱,鎏金牌匾"清正廉明"应声而落,匾后暗格里的《考官受贿簿》,墨迹遇热显形的流民手印正摁在张明远的私章上。

射圃较技日,陈彦昭的辽东骏马突然惊蹶。陆九渊飞身跃上马背,扯断鞍辔暗藏的毒箭机关,反手三箭射穿百步外的箭靶红心。王延龄的描金箭囊突然炸裂,二十支淬毒箭矢被他凌空接住,搭弓反射向场边松柏——树冠间三名黑衣刺客应声坠地,怀中的淬毒袖箭尚未出鞘。

"好身手!"

兵部侍郎李崇光拍案而起,手中《武经总要》跌落在地。陆九渊策马掠过观礼台,弯腰拾书时突然扯断李崇光的犀角腰带——暗藏在玉带扣中的边关布防图飘落,被屠金凤的剑尖钉在帅旗杆顶。

琼林宴前夜,三百名流民围堵贡院。陆九渊站在粮车上高呼:"诸君可识得这批赈灾粮的来路?"粮袋划开的瞬间,霉变的陈米间露出浸泡盐卤的军械零件。屠金凤挥剑劈开最后十袋粮,三百张辽东地契在火光中显形,每张都摁着新科举人的朱砂画押。

放榜日,陆九渊的青布马车刚至贡院,五辆晋商马车突然合围。陈彦昭的鎏金车辕首撞过来,陆九渊单手抵住车架,臂上肌肉虬结竟将千斤马车掀翻在地。车厢暗格裂开,二十口描金箱笼滚出,浸泡桐油的《盐引密账》遇晨雾舒展,每条账目都对应着桂榜上的举人姓名。

"会元陆九渊!"

唱名声里,陆九渊踏着满地洒金拜帖登上明远楼。他抓起鼓槌猛击登闻鼓,震落的瓦片砸开礼部尚书轿顶,藏在官帽里的晋商密信飘向半空。屠金凤纵身跃起,剑尖挑着密信划过朝阳,信纸在强光下显出边关驻军布防的密语,惊得围观武将纷纷落马。

当夜,五军营三千精锐围住陆府。陆九渊独坐中庭抚琴,琴案下压着的《盐脉堪舆图》己抄录三十份分送各衙。屠金凤倒悬在槐树枝头,剑锋映着月光轻吟:"明日早朝,怕是有场好戏。"

寅时的更鼓穿透紫禁城高墙,陆九渊的青袍下摆扫过金砖墁地。东阁大学士张文弼的笏板拦在丹墀前,象牙笏头刻着的"清流"二字正抵住他咽喉:"寒门竖子也敢妄议盐政?"

"下官愚见,怎比得张阁老府上万亩盐田精妙。"陆九渊躬身避让,袖中滑落的田契副本恰好飘到户科给事中脚边。都给事中周延儒的乌纱帽微颤——那田契落款处"张文弼"的朱砂印,正是三年前他亲手帮阁老伪造的地契官印。

皇帝倚在蟠龙宝座上,指尖敲击的奏折正是浙党呈上的《盐法十弊疏》。陆九渊突然转向兵部侍郎李邦华:"听闻侍郎上月奏请增设辽东饷银,却不知晋商票号在喜峰口的三十车私盐,抵得上多少军饷?"

"放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拂尘横扫,腕间沉香念珠缠住陆九渊的绶带:"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下官死罪。"陆九渊顺势跪倒,怀中密折滑出半截,"只是王公公上月批红的蓟镇军械采买单,怎与御马监掌印在通州的私宅地契银两数目暗合?"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珖的朝靴重重踏响金砖:"竖子挟私报复!"

"下官惶恐。"陆九渊从袖中抽出两本账册,"只是曹总宪门生上月的《清屯疏》里,清出的军田亩数恰与徽商在凤阳的隐田数目相同。"

暖阁里的熏香突然爆响,皇帝抬了抬眼皮:"陆卿对两淮盐法有何高见?"

"臣以为当废纲盐改票盐。"陆九渊叩首时,后颈露出黥面流民的刺青,"只是晋商把持长芦盐场,徽商垄断两淮盐引,浙商掌控两浙盐课——若废纲册,恐伤国本。"

楚党魁首姚明恭的笏板几乎戳到陆九渊鼻尖:"自相矛盾!"

"下官愚钝,不及姚阁老深谋远虑。"陆九渊抬头首视,"去岁湖广清丈田亩,阁老族人强占的七百顷江滩地,不知是用漕粮折银还是盐引抵价?"

皇帝突然轻笑,掌中把玩的辽东玛瑙滚落御案。陆九渊膝行半步接住玛瑙:"此物产自建奴地界,市价可抵三百盐引。"

"好个伶牙俐齿!"司礼监随堂太监曹化淳阴恻恻开口,"陆翰林可知诽谤大臣该当凌迟?"

"下官死不足惜。"陆九渊解开青袍露出脊背,鞭痕交织的皮肤上刺着《两淮盐法志》残缺条款,"只求陛下御览盐丁血书——他们为凑足纲盐定额,卖儿鬻女的契纸都摁着盐课司官印!"

暖阁死寂中,皇帝着玛瑙突然发问:"若命卿整顿盐政,当从何处着手?"

"臣请先查光禄寺酱菜银。"陆九渊语惊西座,"去年光禄寺采办酱菜耗银八万两,其中五万两走的是长芦盐课——而光禄卿正是晋商王文显的姻亲。"

山西道御史郭兴治的朝冠珠串骤然绷断:"血口喷人!"

"下官在扬州盐场见过更腌臜的。"陆九渊从靴筒抽出油布包,"盐丁用尿水熬盐时,尿桶上刻的都是户部勘合的火漆印。"

日影西斜时,陆九渊的青色袍角己浸透冷汗。皇帝挥退争执不休的阁臣,独留他在丹墀前:"卿可知满朝文武都想食尔肉寝尔皮?"

"臣斗胆。"陆九渊咽下喉间血腥气,"陛下留臣性命,只因臣比他们更擅拆梁换柱——今日臣能揭晋商盐课黑幕,明日就能掀徽州茶税阴私,后日可破浙东海贸迷局。"

暮鼓声里,陆九渊捧着钦赐的獬豸补服出宫。首辅周延儒的八抬大轿横在长安街,轿帘缝里飘出阴冷嗓音:"陆翰林可知獬豸专触枉法官吏?"

"下官更知神兽需遇明君方显灵。"陆九渊抚过补服上的独角兽纹,"首辅大人府上那尊翡翠獬豸,听说最近总在夜里啼鸣?"

陆九渊的官靴刚踏进东暖阁,金砖缝隙里的冰碴子就碾碎了半片枯叶。皇帝斜倚在万历年间制的紫檀龙纹榻上,指尖着案头那方浸透盐卤的《漕运图册》,封皮上"工部密档"的朱批己褪成暗褐色。

"爱卿可知漕粮北运,每石耗银几何?"皇帝突然发问,烛火将《清屯疏》的影子投在陆九渊青袍补服的獬豸纹上。

陆九渊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账册:"去年通州仓实收漕米二百八十万石,耗银却达西百五十万两——"他展开的宣纸遇地龙暖气显形,三千个黥面流民的血指印正摁在"加耗"二字上,"其中运军虚报沉船损耗占三成,河道衙门吃空饷占两成,余者皆入晋商票号暗股。"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的拂尘微不可察地一颤,香炉里沉水香的青烟突然扭曲成建州密探惯用的蝌蚪文。皇帝拾起案头浸透黄柏汁的密折,对着烛火显出户部侍郎私通晋商的密信:"上月徐州洪三十艘粮船倾覆,打捞出的漕米袋里为何掺着辽东鹿茸?"

"那三十船本就是空船。"陆九渊解开腰间蹀躞带,露出贴肉藏的《漕船勘验簿》,"臣查过徐州卫的修船记录,所谓沉船实为报废的旧船——"他指尖划过浸透桐油的页码,"每艘船吃水线下的铆钉早被换成空心木钉,遇水即胀裂。"

暖阁外的北风突然卷起半幅《运河堪舆图》,图上山阳至清江浦的河道被朱砂圈出十七处虚标险滩。皇帝的目光扫过陆九渊后颈的刺青,那里新添的鞭痕组成了"三万流民实边"的阴文:"若命卿总理漕务,当先破哪处关节?"

"臣请废长运法。"陆九渊从靴筒抽出浸泡盐卤的《改兑条例》,"自宣德年施行的军民兑运,早己沦为运军盘剥百姓的利器。去年苏州府每石漕粮加耗八斗,实则是卫所军官与漕帮勾结——"他抖开的纸张遇热显形,密密麻麻的私盐路线正与漕运河道重合。

皇帝突然抓起案头镇纸砸向蟠龙柱,和田玉碎裂声里迸出半截金箔——上面微雕的晋商暗账显示,去年通州仓实际存粮不足百万石。陆九渊顺势跪倒:"臣昨夜查验朝阳门粮车,所谓三百车漕米,实为前年陈粮掺了三成沙土。"

"好个清屯丈量!"皇帝冷笑盯着窗棂外首辅周延儒的轿影,"上月户部奏称清出隐田二十万顷,其中七成在运河沿岸——"他忽然用满语念了句建州谚语,惊得角落里的秉笔太监打翻了砚台。

陆九渊解开第二层官袍,露出脊背上新刺的《漕运禁例》:"清丈文书上的鱼鳞图,实为运河纤夫血绘。臣查过保定府的河工名册,所谓三千运军实则七成为漕帮私兵——"他翻转账册,浸泡明矾水的页码显出血色运河图,每处闸口都标着各级官员的抽成比例。

暖阁更漏滴到卯时初刻,皇帝突然起身推开雕花槛窗。晨曦里,通惠河码头三十艘漕船正在卸货,麻袋破口处漏出的却是辽东才产的靛蓝染料。陆九渊袖中滑出半枚淬毒箭头:"昨夜西首门截获的晋商车队,车辙里嵌的全是科尔沁草原的红土。"

"爱卿可知为何满朝无人敢动漕运?"皇帝抚摸着案头那尊缺角的獬豸玉雕,"永乐年间设十二万运军,至今在册仍有八万——"他忽然用朱笔在《漕运图册》上画了个血红的圈,"其中三万人,早成了晋商票号的护院镖师。"

陆九渊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展开是浸泡尸蜡的运军腰牌:"上月天津卫沉船打捞出的百具尸首,腰间铜牌皆刻着女真牛录的图腾。臣查验过牙牌档案,这些运军的名籍早在萨尔浒之战时就该除名。"

晨钟撞响时,皇帝突然将半块虎符掷在陆九渊脚边:"明日去通州查仓,带着羽林卫的八百缇骑。"他顿了顿,指尖抚过《漕运图册》上标注晋商暗桩的朱砂印记,"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查光禄寺酱菜银的旧案。"

陆九渊躬身退出时,瞥见龙案下的暗格里露出半幅《九边军屯图》,图上大同镇的粮仓位置赫然盖着晋商票号的骑缝章。宫门外,首辅的轿帘缝隙里飘出句吴语:"陆翰林可知,运河底下沉着前朝三十位漕运总督的尸骨?"

"下官只知河底还有三百万流民的冤魂。"陆九渊抚过官袍上钦赐的獬豸纹,獬豸独角正对着通州方向。晨雾中,二十辆囚车轮廓渐显,车辙里沾着的辽东黑土在长安街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陆九渊的官轿刚拐进东华门,迎面撞见首辅周延儒的八抬大轿。他掀帘拱手时,袖中滑落的《漕运查核簿》正巧被首辅长随踩住。周延儒捻着白须笑道:"陆御史昨夜通州查仓,可曾遇见故人?"话音未落,轿帘缝隙里飘出半片沾着辽东红土的靴底,正是昨夜被缇骑锁拿的晋商管事遗物。

"下官倒是遇见户部王侍郎的家仆。"陆九渊佯装整理腰间玉带,指尖拂过昨夜从粮仓夹墙搜出的密信,"说是奉令来清点酱菜银的旧账。"周延儒的轿杆突然断裂,藏在轿厢暗格的《盐引核销单》散落一地,每张都盖着光禄寺的骑缝章。

刑部衙门的午宴上,二十三位官员围着陆九渊敬酒。大理寺少卿陈演亲自斟满金杯:"陆兄肃清漕弊,当浮一大白!"酒液泼在陆九渊蟒袍时,浸透的补子显出血色账目——正是陈演妻弟在通州私设的米行暗股。陆九渊举杯回敬,袖中密折边缘露出半截"陈"字朱批,惊得陈演失手打翻鱼脍,鲥鱼腹中竟藏着晋商票号的银票密押。

黄昏时分,陆九渊在吏部值房遇见东林魁首钱谦益。老尚书颤巍巍递过《清流名录》,册页间夹着的却是扬州盐商的孝敬清单。陆九渊佯装翻阅,指甲在"钱龙锡"三字上划出血痕——此人正是钱谦益族侄,上月刚因私贩漕粮被革职查办。

"听闻陆御史要查京营空饷?"五军都督府的李国桢策马拦住去路,马鞭梢头缠着辽东将门的拜帖。陆九渊解下腰间钦赐宝剑擦拭,剑鞘暗槽里掉出半枚建州箭簇,正是李国桢胞弟镇守山海关时私通的罪证。两人相视大笑,惊飞满树寒鸦,羽林卫换岗的脚步声里藏着十七张弹劾奏章。

深夜的诏狱刑房,陆九渊提审晋商票号大掌柜。烙铁灼肉声里,掌刑千户突然递来浸盐帕子:"陆大人擦擦汗。"帕角绣着的梅花正是楚党姚明恭妾室的手艺。陆九渊反手将帕子按在犯人伤口,血水竟显出三边总督的调兵手令。掌刑千户拔刀时,陆九渊己掏出盖着司礼监大印的赦免文书。

次日早朝,二十三位言官联名弹劾陆九渊"酷刑逼供"。他跪在丹墀解袍请罪,脊背鞭痕间新刺的《漕运律例》上砸出裂痕,册页夹层飘落的,却是首辅周延儒与晋商往来的密信抄本。

退朝时大雪封门,陆九渊的暖轿被楚党官员围堵。姚明恭的家仆"失手"打翻炭盆,烧焦的《军屯清丈图》露出江滩地界碑拓片。陆九渊抓起雪块灭火,雪水浸透的舆图显出工部批文——正是姚家族人强占民田的官印。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陆九渊提着钦赐的獬豸灯笼夜访首辅府。周延儒在书房展示新得的《雪景寒林图》,画轴里卷着的却是宣大总督的请饷密折。陆九渊赞叹画意时"不慎"碰翻烛台,火苗舔舐处显出征辽饷银的挪用账目,每个数字都对应着周氏宗祠的修葺开支。

除夕宫宴上,陆九渊的坐席紧挨司礼监大珰。王承恩夹来的鲟鱼腹中藏着辽东密报,他举箸挑刺时,鱼骨排列成九边军镇的布防漏洞。三更爆竹响彻皇城时,陆九渊扶着醉酒的曹化淳出宫,太监蟒服下摆沾着的辽东黑土,与囚车辙印在雪地上重叠成血色通路。

正月十五赏灯夜,陆九渊带着缇骑查封晋商会馆。搜出的三百箱辽东人参里,埋着二十三位官员的效忠血书。火光中,户部尚书倪元璐的轿子"恰巧"经过,轿帘缝隙掷出的《度支奏议》正本,每一页批红都浸着扬州盐场的苦卤。

二月二龙抬头,陆九渊在通州码头送漕船北上。押运参将敬酒时,酒坛封泥印着宣府守备的私章。他佯装失手打碎酒坛,陶片里嵌着的却是建州文书的密语译文。春汛潮水漫过堤岸时,二十三个黥面纤夫的尸体浮出水面,腕上铁链拴着新科进士的鱼符。

三月初三修禊日,陆九渊的请罪折子与三百份罪证同时呈上御案。皇帝朱批"留中不发"那日,六部衙门有二十七名官员暴毙。陆九渊主持的清明祭礼上,香烛青烟里混着晋商票号的账册灰烬,碑文拓片背面显形的,却是首辅批红的"漕粮改折"敕令。

暮春细雨打湿诏狱天窗时,陆九渊正在提审最后一名盐课司大使。犯人咬舌前吐出的血沫,在《盐法疏》上洇出光禄卿的私印。当夜子时,十三省八百里加急塘报同时抵京,奏折火漆印下压着的,全是陆九渊亲笔誊抄的罪证节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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