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的破草鞋在青石板上打出串水花,活像正月里炸响的炮仗。他怀里两片玉牒烫得心口发慌,却不忘朝追兵竖中指:"诸位爷追得这般紧,莫不是想讨教小爷的房中秘术?"这浑话是从醉仙楼说书先生那儿学的,此刻喊出来倒有七分像勾栏里泼皮斗嘴。
"嗖!"三棱镖擦着耳垂钉进酒旗幡,旗面"醉仙酿"的墨字被毒液蚀成"卒鬼娘"。陆九渊乐得龇出虎牙:"掌柜的,改明儿给您写块新匾!"说话间抄起街边鱼摊的潲水桶,反手泼向追兵。腌臜汁液淋在绣春刀上,竟冒出滋滋白烟——那桶里掺了渔家秘制的腐骨水。
盲女的琵琶声忽如鬼泣,弦音震得屋檐青瓦簌簌坠落。陆九渊抱头鼠窜时,瞥见巷口蒸糕摊的老汉正掀笼屉,白茫茫的热气腾空而起。他眼珠一转,饿虎扑食般撞翻蒸笼,滚烫的米糕天女散花似的乱飞。
"夭寿哦!"老汉抄起擀面杖要打,却见少年甩来枚铜钱:"赊您老三文钱!"那铜钱不偏不倚卡在擀面杖裂缝里,竟是万历年间罕见的背星钱。趁老汉愣神的功夫,陆九渊己钻进蒸腾雾气,还不忘顺走半块枣泥糕。
追兵撞进白雾的刹那,整条街的野狗突然狂吠。陆九渊后背胎记突突首跳,他福至心灵地扯开衣襟,龙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野狗们顿时调转矛头,追着锦衣卫的皂靴撕咬——原是那蒸糕里掺了的母狗尿。
"狗兄仗义!"少年翻身上了胭脂铺的雨棚,瓦片在脚下碎成齑粉。他瞄见隔壁棺材铺的招魂幡,竟踩着纸钱来了招鹞子翻身。落地时怀里玉牒突然发烫,烫得他龇牙咧嘴蹦起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盲女的冷笑从头顶传来:"小畜生属耗子的?"陆九渊抬头就看见那月白裙裾飘在飞檐上,琵琶弦映着冷月寒光。他急中生智,掏出从鱼摊顺的鲮鱼干掷向对面赌坊:"天降横财咯!"
赌鬼们轰然炸锅,几十双手乱哄哄去抢鱼干。盲女甩出的骨钉扎进人堆,反倒激起民愤。不知哪个醉汉高喊"官兵抢钱啦",整条街的摊贩抄起扁担加入混战。陆九渊趁机滚进臭水沟,泥浆糊了满脸,却嗅到丝奇异的沉水香——那盲女竟也跃入沟中!
"姐姐好兴致,专爱往腌臜处钻。"陆九渊嘴上犯浑,手里却摸到块硬物。盲女峨眉刺抵住他咽喉的刹那,少年突然咧嘴笑开,扬手甩出块板砖大的物件。月光照在那黑黝黝的物事上,赫然是半块刻着"受命于天"的城砖!
峨眉刺在砖面溅起火星,盲女忽觉腕间金铃乱颤——那砖里竟嵌着工部特制的震天雷引信。陆九渊趁机踹翻对方,泥鳅似的钻出沟渠。身后传来巨响,臭水沟炸起三丈高的污浪,浇灭了半条街的灯笼。
"陆!九!渊!"盲女裹着污泥跃出沟渠,发髻上还挂着条挣扎的蚂蟥。少年回头扮鬼脸:"姐姐莫追了,您这扮相比小爷还像叫花..."话没说完,脚踝突然被冰凉铁链缠住——竟是打更人的梆子绳!
眼瞅着要栽进酱菜缸,陆九渊突然摸到怀中的玉牒。两片残玉相击的脆响中,他鬼使神差地哼起勾栏里听来的艳曲:"双生儿啊并蒂莲,红罗帐里换玉佩..."
盲女身形猛然顿住,仿佛被雷劈中天灵盖。
这迟疑不过瞬息,对陆九渊却够用。他甩出酱菜缸里的腌黄瓜,正卡住铁链机括,反手将梆子绳系在馄饨摊的旗杆上。追兵收势不及,扯得整面"老麻抄手"的布幡兜头罩下,辣油糊了满脸。
盲女的尖啸刺破雨幕:"两个都得死!"十二枚骨钉追着屁股飞来,陆九渊急中生智,抓起瓦片当盾牌挡住追来的袖箭。
箭簇扎进瓦片的刹那,奇变陡生。琉璃瓦里封着的西洋镜碎片突然折射月光,将陆九渊后背的胎记投影到云层上。霎时间,整条街的野狗冲着天穹狂吠,那光影赫然是传国玉玺的"受命于天"篆文!
"见鬼的瑞王府..."陆九渊边跑边扯烂上衣,露出精瘦的脊梁骨。胎记遇雨水愈发红艳,烫得他像背着块火炭。转过街角时,他撞翻个卖炊饼的老汉,顺手摸走炉中火钳,反手捅进追兵的铜锣里:"给您老凑个响!"
红发传教士安德肋就是在这当口出现的。老神父举着银十字架站在教堂台阶上,活像年画里走钟的财神爷。他盯着陆九渊后背的龙纹,蓝眼珠子快瞪出眶:"上帝啊!这比马可波罗说的还离谱!"
"洋和尚借过!"陆九渊泥鳅似的往教堂里钻,却被安德肋揪住后颈。老神父的官话带着羊肉泡馍味:"少年人,可愿用秘密换..."话没说完,盲女的骨钉己钉穿他手中的《圣经》,书页间飘落张泛黄婚书,新郎落款赫然是"徐光启"!
陆九渊眼疾手快捞住婚书,瞥见"万历西十六年聘瑞王府乳母"的字样,顿时头皮发麻。安德肋却趁机扒开他眼皮,举着放大镜细瞧:"虹膜纹路与汤若望记录的完全一致..."
"老玻璃看镖!"陆九渊甩出火钳,却被安德肋用拉丁文祷词震偏。老神父从法袍里掏出个古怪仪器,镜片组在雷光下泛起幽蓝:"这是伽利略改进的透视镜,能照出..."
话音未落,闪电劈中教堂十字架。强光穿透彩窗,将陆九渊的胎记映在圣母像脸上。那龙纹竟与圣母额间的宝石产生共鸣,整面彩窗突然浮现出《坤舆万国全图》的动态影像:两艘插着日月旗的炮舰正轰击标着"玄圭"的岛屿。
"双生岛!"安德肋突然癫狂大笑,撕开法袍露出满背的刺青。那竟是幅与陆九渊胎记镜像对称的龙纹,只不过龙爪抓着教皇三重冕!
盲女就是在这时杀到的。她的琵琶弦缠着陆九渊的脚踝,却在对上安德肋的刺青时骤然崩断:"红毛鬼!当年徐光启送走的明明是个死胎!"
"死胎能长成这么个泼皮?"安德肋掀开忏悔室地板,拽出架改良版佛郎机炮,"万历西十七年,徐大人托我送走的可是..."炮口突然调转向天,轰散雨云露出北斗七星,"双龙夺珠的天象!"
陆九渊趁机扑向祭坛后的地窖,却撞翻整排圣餐酒。葡萄酒在地上汇成个诡异图案——与血玉上的拉丁文完全一致。他蘸着酒液在掌心描摹,胎记突然灼如烙铁,地窖深处竟传来婴儿啼哭的回声。
"别碰那酒!"安德肋甩出十字架套住他脖子,"当年徐光启用葡萄酒写密信,配方会引发..."话没说完,盲女己甩出峨眉刺扎穿他脚背。老神父痛呼中飙出葡萄牙国骂,陆九渊却趁机摸走他怀里的铜制六分仪。
地窖深处,锈蚀的铁笼里关着个戴镣铐的南洋人。那人看见陆九渊的胎记,突然用爪哇语高喊:"双岛之主!"随后咬碎毒囊自尽,怀中掉出枚金质徽章——正面是瑞王府图腾,背面却刻着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锚标志。
"荷兰人掺和个屁!"陆九渊抄起六分仪砸开铁窗,却见街对面酒楼檐角蹲着个黑衣人。那人袍角下露出双绣金线的官靴,正用西洋单筒望远镜对着他的胎记。镜片反光间,陆九渊惊觉此人脖颈处也有火焰状刺青...
陆九渊的六分仪砸在铁窗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闭目养神的夜枭。那畜生扑棱棱掠过黑衣人肩头,爪钩竟扯下半片蒙面巾。月光扫过那人下颌的瞬间,陆九渊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这孙子下巴上的月牙疤,跟瑞王府遗址的断龙碑缺口分毫不差!
"看够没?"黑衣人突然开口,官话里掺着辽东大碴子味,"你这胎记倒是比怡红院的姐儿还招眼。"望远镜镜片寒光乍现,陆九渊后颈的龙纹突然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描摹图腾纹路。
"您老这偷窥的癖好..."陆九渊嘴上犯浑,脚尖勾起地窖里的腌菜坛子砸过去,"不如去秦淮河包条画舫!"
坛子撞碎在飞檐上,酸汁淋了黑衣人满头。那袍子遇酸竟泛起诡异的青烟,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拉丁文祷词——跟血玉上的鬼画符同出一辙!
黑衣人嗤笑着甩开袍子,腕间金铃叮当乱响。陆九渊怀中的玉牒突然发烫,烫得他龇牙咧嘴蹦起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滑稽相倒把黑衣人看乐了:"徐光启养出的崽子就这点能耐?"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地窖角落的葡萄酒渍突然蠕动起来,聚成个三尺高的血色人形。那玩意顶着安德肋的脸孔开口,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苏州评弹:"万历西十七年冬至子时,双龙降世,瑞王府走水..."
"装神弄鬼!"黑衣人甩出三枚金钱镖,却穿透血影钉在墙上,组成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陆九渊福至心灵,抄起六分仪按三角定位法调整角度,镜面反射的月光竟将血影拓在黑衣人胸口——那位置赫然是火焰刺青的核心!
刺青遇光泛起金红,黑衣人突然惨叫捂胸。陆九渊趁机撞破后窗,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安德肋那尊圣母像摔得粉碎,怀中掉出卷裹着鲛绡的圣旨,绫锦上"传位于西子"的字样被酒液浸染,竟显出"双生子共承大统"的暗纹!
"皇家的戏文比勾栏还精彩..."陆九渊的烂话卡在喉咙里,因为黑衣人此刻扯碎了上衣。那人胸口浮现的哪是什么刺青,分明是与他后背胎记镜像对称的龙纹,只是龙爪攥着的不是玉玺,而是半块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令牌!
更骇人的是,黑衣人脖颈挂着枚断成两截的十字架,缺口处嵌着的,正是陆九渊从老乞丐身上摸到的血玉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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