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清晨，小暖被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惊醒。她披上棉袄推开窗，看见李明己经站在院子里，正帮父亲修理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寒风刺骨，李明却只穿了件薄毛衣，鼻尖冻得通红。
"这么早？"小暖趴在窗台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小朵的云。
李明抬头，晨光落在他微微泛青的眼圈上："叔叔说这车链条松了，我帮着看看。"
赵大山从工具棚里探出头来："闺女醒啦？李明这孩子手真巧，啥都会修。"
小暖注意到父亲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怜惜。这种眼神她见过——是当初哥哥第一次带林雪回家时，父母看林雪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心疼。
早饭时，秀兰特意给李明盛了满满一碗红枣粥："多喝点，补气血的。"
李明受宠若惊地接过碗："谢谢阿姨，太多了..."
"不多不多，"秀兰又往他面前推了盘煎蛋，"你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小暖咬着筷子，看着母亲几乎要把李明喂成个球的架势，忍不住问："李明.你过年不在家陪父母.怎么又到我家来了..."
秀兰瞪了女儿一眼，没说话。首到饭后收拾碗筷时，她才把小暖拉到厨房，压低声音："那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多可怜啊。"
小暖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什么？"
"你爸昨晚和李老爷子聊天才知道的，"秀兰叹了口气，"李明爸妈在他六岁那年出车祸走了，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小暖却像被按了暂停键，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李明为什么总是最早到教室，为什么会在她忘记带资料时不动声色地递上自己的，为什么对爷爷那么孝顺...
"妈，我出去一下。"小暖擦干手，匆匆走出厨房。
院子里，李明正蹲在地上调试自行车链条。他修长的手指沾满了机油，动作却异常熟练。小暖站在他身后，突然注意到他毛衣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
"李明。"她轻声唤道。
李明回过头，脸上还沾着一点油渍："嗯？"
阳光穿过光秃的树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他父母的事？那太残忍了。假装不知道？又显得太虚伪。
"你...要不要去镇上逛逛？"最后她只憋出这么一句。
李明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啊，听说今天有庙会。"
镇上的庙会热闹非凡，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吆喝声此起彼伏。小暖和李明并肩走着，手里各拿着一串糖葫芦。
"尝尝我的，"小暖突然把自己的糖葫芦递过去，"草莓馅的，特别甜。"
李明愣了一下，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颗。糖渣沾在他的嘴角，小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碰到他脸颊的瞬间，两人都像触电般僵住了。
"那个..."小暖慌忙收回手，耳根发烫，"你小时候...经常来庙会吗？"
李明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眼神飘向远处："爷爷带我来过几次。他腿脚不好，但每年春节都会陪我逛一次。"
小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骑在父亲肩头逛庙会，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往她手里塞各种零食。而李明...只有年迈的爷爷。
"李明，"她突然停下脚步，"谢谢你。"
"谢我什么？"李明疑惑地转头。
小暖看着阳光下他清澈的眼睛："谢谢你...成为现在的你。"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李明似乎听懂了。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应该谢谢爷爷。还有..."他顿了顿，"谢谢遇见你。"
回村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放慢了脚步。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暖，"李明突然开口，"其实我知道你听说了我的事。"
小暖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没关系，"李明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想说，你不用因此可怜我。"他望向远处的山峦，"我有爷爷的爱，有军校的战友，现在还有..."他看了小暖一眼，没说完。
小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明总是那么坚强，那么努力。因为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我不是可怜你，"她轻声说，"我是...佩服你。"
李明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如果是我，"小暖继续说，"可能早就垮了。但你不仅考上了军医大学，还那么优秀...真的很了不起。"
暮色渐浓，路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李明站在暖黄的光晕里，眼里似有星光闪烁。
"小暖，"他的声音有些哑，"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小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李明的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茧子，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走回家。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形的屏障似乎在这一刻悄然碎裂。
晚饭时，秀兰敏锐地注意到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变了。她偷偷踢了踢丈夫的脚，朝小暖那边使了个眼色。赵大山看了看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又看了看李明亮晶晶的眼睛，恍然大悟，乐得首往李明碗里夹菜。
晚上，小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突然震动，是李明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小暖回复："没。"
"我在院子里。要看星星吗？"
小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披上外套溜出房门。院子里，李明己经躺在竹椅上，身边还放了张空椅子。
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一条闪亮的丝带横贯天际。小暖裹紧外套，在李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冷吗？"李明轻声问。
小暖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一秒，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披在了她肩上。
"我爷爷说，"李明仰头看着星空，"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所以我小时候经常这样躺着，找哪颗是爸爸，哪颗是妈妈。"
小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悄悄伸出手，握住了李明的手指。
"现在我觉得他们一定很骄傲，"李明的声音很轻，"因为他们的儿子考上了军医大学，还认识了这么好的姑娘。"
小暖的眼眶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满天繁星之下，她第一次真正走进了李明的世界——那个用坚强伪装脆弱，用笑容掩盖伤痛的内心世界。
"李明，"她轻声说，"以后每年春节，我们都一起过，好吗？"
李明转过头，星光落在他含笑的眼里："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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