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樟木箱的铜扣，老怀表的滴答声里忽然混进几声雏鸟清啼。
陈明抬起头，发现肚兜上的血渍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暗褐色的痕迹沿着牡丹纹路舒展，渐渐晕染成花蕊间栖着的金翅雀。
"这是奶奶养了十五年的画眉。"陈明指尖抚过栩栩如生的绣纹，"后来飞走了，她念叨了半辈子......"
苏媛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五斗柜。随着抽屉拉开的轻响，褪色的影集里飘落一张糖纸——1962年生产的牡丹牌水果糖，透明玻璃纸上印着相同的金翅雀图案。
夹在糖纸里的黑白照片上，梳着麻花辫的少女正对着鸟笼巧笑嫣然，陈明看着照片楞楞的，“这是我姑姑”。
窗棂忽然被风叩响，那支消失的桃木簪正躺在窗台，簪头凝结着颗晶莹的露珠。
小郑伸手去碰的瞬间，露珠里浮现出令所有人屏息的画面：病床上的太姥挣扎着支起身子，颤巍巍的手指捏着绣花针，床头监护仪的警报声中，她将染血的绣绷藏进枕头下方。
"奶奶临终前突然说枕头硌得慌......"陈明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照片背面的钢笔字迹在晨光中愈发清晰："给小囡囡的百日礼"。
婴儿突然发出咿呀声，小手准确抓住了飘落的糖纸。当糖纸接触肚兜的刹那，樟木箱深处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半幅未完工的百家被自动展开，上百块碎布头正以金翅雀绣纹为中心，自动拼合成完整的被面。
"这些布料！"陈明认出被面上熟悉的蓝格纹，"是太姥用我爸的旧衬衫改的尿布......"当她的指尖抚过一块印着油渍的棉布，"这是小时候顽皮，摔了盛肉的盘子，浅上去的。"陈明说道。
当朝阳完全升起时，众人发现每块碎布背面都绣着日期。最早的那块米色绸缎上，1958年4月12日的字迹旁绣着对交颈鸳鸯——正是太姥当年的嫁衣内衬。
"原来奶奶把全家人的故事都缝进来了。"陈明抖开百家被，晨风穿过密匝匝的针脚，带起此起彼伏的细碎轻响，像是无数个日夜的缝纫声穿越时空在此相聚。
小郑注意到被角缀着个拇指大的香囊，褪色的流苏里裹着几粒干枯的槐花。
当他解开系带时，泛黄的信笺上露出的铅笔字："今天奶奶教我锁边，我把她的顶针弄丢在槐树下，但她没有生气——1987年清明 清"
窗外的老槐树忽然沙沙作响，陈明记忆深处的某个午后被悄然唤醒。
七岁的他趴在树根处寻找银亮的顶针，树影里奶奶的声音混着蝉鸣传来："找不到就回来喝绿豆汤，顶针会跟着绣线回家......"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家被洒在婴儿床上，小宝在光影织就的星河里酣睡。
那件浸着血渍的肚兜此刻焕发出奇异的光彩，牡丹花丛中的金翅雀振翅欲飞，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六十年的晨昏与爱意。
槐花的香气陡然浓烈，太姥的虚影在光晕中清晰浮现——这次她怀中抱着的不再是绣绷，而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是小宝满月时的样子！"陈明望着虚影中的襁褓，那上面别着的平安符正是太姥临终前三个月亲手所绣。
光影中的老人低头亲吻婴儿，银发垂落处，百家被上的每块碎布都浮现出对应的日期：2023年3月18日。
樟木箱突然发出叩击声，那件未完成的红肚兜自动展开。当百家被的星河与之相触时，残缺的凤尾终于完整，金线里流转着七十年间每个清晨的曦光。
桃木簪从怀表链上滑落，在婴儿床栏刻下道发光的痕迹——正是太姥当年在婚书上按手印的位置。
正午的阳光穿过槐树枝桠，在被面上印下跳动的光斑。小宝忽然伸手抓住一缕金光，那光芒在他掌心凝成枚顶针，内壁刻着极小的一行字：针脚连心，岁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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