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明远就己经盘腿坐在青石板上,膝头摊开一本泛黄的《地理五诀》。山雾湿冷,书页上的墨字被潮气晕开些许,但他不敢分神——舅姥爷的桃木杖就立在旁边,稍有懈怠,那杖头的铜铃就会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警示声。
“峦头为体,理气为用……”明远小声诵读着,手指在书页上勾画。忽然,书页上的字迹诡异地扭曲起来,化作一条条游动的小黑蛇,在他眼前交织成某种图案。
“又来了……”明远揉了揉眼睛。自从开始研习这些古籍,附在他身上的仙家们就格外活跃,常借他的眼睛“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啪!”
桃木杖毫无预兆地敲在他脚边,惊得他一哆嗦。舅姥爷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白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老人声音沙哑,“但若只靠仙家开眼,终究是空中楼阁。”
明远羞愧地低下头:“是,舅姥爷。”
舅姥爷的书房是整座山居最神秘的地方。
三间打通的大屋,西壁都是顶天立地的樟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着线装古籍、竹简甚至龟甲。东墙专放风水堪舆,《撼龙经》《葬书》《水龙经》的孤本摞得比人还高;西墙是医药典籍,《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的批注本里夹着舅姥爷亲绘的草药图;北面最特别——那里供着个小小的神龛,龛前堆着《雷法秘要》《太上洞玄灵宝大纲钞》等道门秘籍。
“三年之内,这些都要读完。”舅姥爷用桃木杖划过书架,“不是让你死记硬背,是要吃透。”
明远咽了咽口水。他随手抽出一本《阳宅十书》,发现书页间竟夹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花蕊处还残留着暗红血迹。
“这是……”
“光绪年间,山西乔家大院的镇宅先生留下的。”舅姥爷抽走书,指尖在血迹上一点,“他临终前用这书压着呕出的心血,字里行间都是执念。”
明远突然觉得手中的书重若千钧。
子夜时分,油灯将明远的身影投在书架上,扭曲成庞然大物。
他正在啃《黄帝宅经》里最晦涩的“八宅周书”篇,忽然听见书架深处传来“沙沙”声。抬头看去,一本蓝皮册子正自己从书堆里往外蠕,封皮上《鲁班经》三个字泛着幽光。
“别碰那个!”
舅姥爷的暴喝吓得明远缩回手。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鲁班书分阴阳两卷,阳卷讲木工,阴卷载咒法。”他取下书册,露出封底一道血符,“这是阴卷,看了要缺一门。”
明远后背发凉:“缺一门?”
“鳏、寡、孤、独、残,必占一样。”舅姥爷把书锁进神龛下的铁箱,“三十年前有个不信邪的风水先生偷看,第二天他怀孕的妻子就摔断了腿。”
正说着,箱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箱板。舅姥爷冷笑,桃木杖重重敲在箱盖上:“老实点!”
随着阅读的深入,明远体内的仙家们越发不安分。
读《本草纲目》时,柳三爷总跳出来嚷嚷:“黄芩哪要九蒸九晒?三蒸就够了!”;翻《葬经》时,常天龙又在他脑子里嘶嘶作响:“郭璞这小子懂什么真龙地?我见过比他强的风水师多了去!”
最麻烦的是黄二姑。每次明远研习驱邪法咒,这位仙家就故意捣乱——前日他刚背完“净天地神咒”,一睁眼发现满屋子的书全被堆成了黄鼠狼窝的形状。
“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明远气得拍桌,却听见舅姥爷在门外咳嗽。
老人端着药碗进来,难得露出笑意:“仙家闹腾是好事,说明他们认可你了。”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冒着泡,“把这喝了,能镇住他们三个时辰。”
药苦得让人想哭,但明远惊喜地发现,仙家们真的安静了。他趁机狂啃《青囊奥语》,终于在天亮前悟透了“金龙动不动”的真意。
三年之期将满时,明远己经能一眼看出山势水脉的吉凶。
这日舅姥爷带他登上老君山顶,指着远处云雾中的村落考校:“说说看,那村子有什么问题?”
明远眯眼望去,只见村后山形如卧牛,本是好局,但牛头处却有个突兀的采石场。
“牛被破了相,伤丁破财。”他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当在村东水塘边栽九棵柳树,引生气入村。”
舅姥爷不置可否,又指向更远处一条蜿蜒的河流:“那里呢?”
“玉带水本是吉兆,但转弯处有座铁桥首冲……”明远突然顿住,瞳孔微微放大——在他眼中,那铁桥竟化作一条狰狞黑龙,正对着村庄张牙舞爪。
“看出来了?”舅姥爷捋须,“那桥是二十年前修的,之后村里年年有青壮年横死。”
明远心跳如鼓,三年所学在这一刻融会贯通。他猛地跪下,朝老人重重磕了三个头:“谢舅姥爷教诲!”
“起来吧。”舅姥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回去的路上看。”
下山时明远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烧焦的龟甲,刻着“天命无常,惟德是辅”八个古篆——正是当年李凤英立堂口时,舅姥爷送她的镇堂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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