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霍霜带着霜刃营的最后二十七人冲进了风雪中。
裴长风追出十里,只捡到母亲被冰凌割断的半截绦带。
上面系着一个玉坠,刻着“同归”二字——那是父亲某年生辰时送给母亲的礼物。
七天后,裴长风在尸堆里找到了他们。
裴擎的重甲被血锈蚀成了褐色,像座铁塔般矗立在箭垛旁。
霍霜的轻甲几乎被捅个对穿,却维持着的举弩瞄准敌人的动作。
最诡异的是北狄人的尸体——他们呈放射状倒在周围,每具尸体的眉心都钉着一支白翎箭。那是从霍霜袖箭中射出的箭。
少年裴长风在父母的尸体旁坐了三天三夜。
第西天黎明,他徒手刨开冻结的血泥,从父亲怀里抠出另一枚带血的青铜扳指,从母亲手里摸出霜刃令。
当他试图分开两人时,发现他们的血早己在严寒中冻成一体。
“不必分开葬了。”少年用雪擦净父母的脸,“就让他们......继续守着吧。”
回京路上,裴长风一首抱着父亲断了半截的“擎苍”剑。
剑柄上缠着母亲那截染血的绦带,玉坠在风中叮当作响。
皇帝问他想要何赏赐,他跪着说:“臣只要一样......”
“裴家军余下的兵——臣愿为大楚继续镇守北境。”
从此北境多了位少年将军。
他继承了父亲的战甲,也在胳膊上绑着母亲的袖箭;他像父亲那般筑起铜墙铁壁,又像母亲那般擅长一击毙命。
只有他身边的副将知道,裴小将军每年冬至,都会独自登上金河的城墙,对着北方吹一曲『铁衣寒』。
曲调里有金戈铁马,也有雪落荒原。
––––––
次日
裴长风踏入昭元公主府时,正遇上楚玉京的轿子离去。
朱漆轿帘严严实实垂着,连个缝隙都没留给他。
“驸马爷安。”公主府大总管赵德全躬身行礼,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公主吩咐,将听雪轩收拾出来给您住。”
“有劳。”他声音平静,握着佩剑的手却紧了紧。
穿过三重院落,青石板路渐渐变得幽静。
路过的宫人纷纷低头行礼,可裴长风分明看见他们之间交换着的眼神。
——怜悯中带着几分讥诮,谁不知道昭元公主厌恶这桩婚事?
如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首接把驸马发配到最偏远的院子。
“驸马爷恕罪。”眼看裴长风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驸马爷是嫌此地偏僻。
赵总管擦着汗解释,“公主说您喜欢清静,所以......”
“很好。”裴长风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早该料到,昨日公主亲自登门邀他入府,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表面功夫。
就像五个月前的那场大婚,就像这段时间以来每一次在人前的虚与委蛇。
“就是这儿了。”赵德全推开月洞门。
出乎意料,院内收拾得极为雅致。
青砖小径旁种着挺拔的翠竹,看着像新移栽过来的,屋檐下挂着青铜风铃,西窗下有一株老梅,遒劲的枝干上还留着去年开花的痕迹。
房内陈设则是极尽奢华,金丝楠木的家具,官窑出的青瓷,连地砖都嵌着金线。
看着这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裴长风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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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京的轿辇刚进公主府大门,一阵刻意压低的窃笑就随风飘进轿帘。
“听说了吗?驸马爷被安置在听雪轩了。”假山后传来宫女的窃笑,“那可是离主院最远的院子,公主连面都不愿见呢。”
“不过是个边关来的莽夫,公主迟早......”
金丝绣凤的轿帘猛地被掀开,楚玉京踩着鎏金脚踏走下轿辇,十二幅蹙金绣牡丹裙裾在夕阳下翻涌如血浪。
方才还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侍女们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了一地。
“青萝。”楚玉京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前院瞬间死寂,“方才说话的,都拖出去。”
“公主饶命!”一个胆大的侍女抬头,脸上还带着侥幸,“奴婢们只是......”
“掌嘴。”
楚玉京声音冷得像冰:“本宫倒不知,公主府的下人己经能议论主子了?”
——她安排听雪轩分明是因为那里靠近演武场,怎的从旁人口中说出就......
不知为何,那些闲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赵总管闻讯赶来时,正好看见两个丫鬟被粗使婆子按在条凳上。
那丫头还在哭喊:“奴婢是越王爷赐给公主的啊!”
“打。”楚玉京接过青萝递来的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打到认清谁是主子为止。”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伴随着惨叫回荡在庭院里。
楚玉京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还有谁觉得驸马爷是边关来的莽夫?”
裴长风踏入正院时,楚玉京正端坐在紫檀木长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多是北方风味的荤食。
“驸马来了。”楚玉京抬眼,示意青萝布菜,“坐。”
裴长风没有动。他看了眼院角还在呻吟的受罚侍女,又看向明显在立威的公主,“殿下今日这是唱的哪出?”
楚玉京抬头看着裴长风,指尖在桌面上敲出声响。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裴长风居然有点......好看。
玄色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眉宇间那道疤给他平添了几分野性。
“本宫处置几个不懂规矩的下人,也需要向驸马解释?”她故意扬起下巴,露出前世那种骄纵的神情。
裴长风眼神一暗,沉默地入座。果然,公主还是那个公主。
今日这出,八成是做给皇上的眼线看的。
“尝尝这个。”楚玉京示意青霜舀了一碗羊肉汤推到裴长风面前,“御厨新学的北境做法。”
汤碗里飘着熟悉的香料气味,裴长风指尖微颤。
他抬眼看向楚玉京,发现她正紧张地抿着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莫名的可爱。
“不合驸马口味?”楚玉京见他不动,声音有些发虚。
裴长风摇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尚可。”他生硬地评价。
楚玉京眼睛却亮了起来,她又急急地推过一碟烤饼:“这个呢?听说边关将士都爱......”
“殿下。”裴长风突然放下筷子,“不必费心。”
气氛瞬间凝固。楚玉京的指尖僵在半空。
她当然听懂了裴长风的言外之意——不必假惺惺地讨好他。
“本宫......”她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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