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屑还在簌簌坠落，像撒了满空的碎金。
紫萝指尖的淡紫花穗轻轻颤动，她仰头望着漫天星屑里露出的真正星空，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消散的毒雾残痕："师父，原来...原来夜空是这样的。"她声音发颤，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琉璃，"我以前在毒雾里看天，总以为是灰的。"
君临天喉结动了动。
三百年前收她那日，少女缩在毒雾里画胭脂，指尖的毒针能淬死化神境修士，可她画的胭脂是墨绿的——因为在毒雾里，连颜色都是浑浊的。
此刻她腕间的花穗随着动作轻晃，每一片花瓣都泛着月光般的莹白，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她画坏了半张脸的懊恼模样。
"先记着这颜色。"他伸手揉了揉紫萝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落花瓣，"等砸完这天，带你去看遍十万大山的花。"
"那得先砸了这破铜印！"李破天的吼声震得星屑乱颤。
他刚才被反弹的力道撞在星屑堆里，此刻正单手撑地起身，另一只拳头还在渗血——不是疼的，是他自己咬的。
三百年前他被宗门驱逐时，也是这样咬着牙蹲在邋遢峰墙角睡觉，说"睡饱了再哭"。
现在他眼睛红得像烧红的铁块，"那破印刚才抖了！
再砸它十拳八拳，准碎！"
话音未落，他己经再次跃起。
拳风带起的气浪掀得紫萝的花穗乱颤，可那尊悬浮在星空中的青铜印连纹都没多一道。
反倒是李破天被反弹的力道掀得倒飞，这次首接撞进了混沌的怀里。
混沌正捏着拳头，额间的混沌符文亮得刺目。
他接住李破天的动作很笨拙，像三百年前第一次抱摔碎了邋遢峰石桌的自己——那时候他发了疯似的砸东西，是君临天用混沌本源暂时稳住他的暴走，说"砸够了就跟我走，我教你怎么把力气用在该砸的地方"。
此刻他抱着李破天，喉咙里发出闷吼："那东西...在吸我的力量。"他摊开手，掌心的黑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刚才烧穿空间的火，现在连个火星都留不住。"
木九天的木剑突然出鞘。
他向来话少，此刻却开口了："剑...钝了。"他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三百年前他抱着木剑蹲在邋遢峰树下，说"他们说我是剑道废物，可这剑不肯认别人"。
现在木剑的剑脊上多了道细不可察的裂痕，那是方才斩在青铜印上留下的，"但还能再斩。"他重新握紧剑柄，裂痕里渗出一线青光——是他的剑意，三百年里在邋遢峰的月光下磨出来的。
麒麟突然发出低鸣。
这只总爱叼着草药装萌的变异麒麟，此刻金鳞炸起如钢针，尾巴拍得星空涟漪阵阵。
它凑到君临天脚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裤管，喉间滚出只有他能听懂的兽语："那光...在吃崽子们的力量。"
君临天蹲下身，摸了摸麒麟的额头。
三百年前这小兽叼着草药冲他呲牙时，他就看出它额间的暗金鳞是准帝麒麟的血脉封印。
此刻那些金鳞正随着它的低鸣泛着冷光，像在呼应什么。
他顺着麒麟的视线望去，这才注意到青铜印周围流转着一圈青金色的光——方才空间破碎时被星屑遮掩，此刻星屑散尽，那光便显了形，像道无形的锁链，把他们和青铜印锁在一处。
"天道的核心锁。"他低声道，指腹轻轻划过"崽子们的剑"的刀刃。
这把融合了五人力量的剑此刻正在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它在吸收崽子们的力量反哺青铜印，所以破天的拳、混沌的火、九儿的剑...都被反弹了。"
紫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手不再是透明的，温温热热的，带着点花香："师父，我试试。"她腕间的花穗突然绽放，淡紫色的雾气从花瓣里涌出——不是毒雾，是三百年里她偷偷用毒功温养的"百花露"。
那是她在邋遢峰的夜里，用毒雾护住每一朵被山风打落的花，再用毒功提炼出的生机。
此刻雾气飘向光圈，竟没有被吞噬，反而在光圈表面泛起涟漪。
"有反应！"李破天猛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小萝的毒雾能破这破光！"
"不是毒雾。"紫萝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花，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花的味道。"她抬起眼，眼底有三百年前第一次见君临天时的光——那天她蹲在毒雾里画胭脂，他踩着满地碎砖走过来，说"毒雾里画胭脂多费劲，等你能闻见花香了，我给你买十盒最好的"，"师父说过，要带我看遍十万大山的花。
现在...我能闻到了，所以它们也能。"
混沌突然咧嘴笑了。
他的符文不再刺目，反而流转着柔和的黑光，像三百年前君临天第一次用混沌本源安抚他暴走时的光："那我也换个砸法。"他松开李破天，双手结了个奇诡的印——那是君临天教他的，用来控制混沌力量的"锁魂印"，"以前总怕力量失控，现在...我偏要让它顺着小萝的花香走。"
黑焰从他掌心腾起，却不再狂暴。
它们追着紫萝的花香，像群被驯服的野兽，缓缓缠上光圈。
木九天的木剑突然发出清鸣。
他望着那团黑焰与花香交缠的光，突然举剑指向天空："剑随花香走。"他的剑意不再是凌厉的青锋，反而带着点温柔的弧度——那是他在邋遢峰的夜里，看紫萝用毒雾护花时记下的，"九儿的剑，要护着花。"
剑鸣声中，木剑的裂痕开始愈合。
李破天突然大笑。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拳头重新握紧："合着这破光专吃硬的？
那老子就软着来！"他的荒古圣体不再迸发狂暴的力量，反而收敛气息，像三百年前在邋遢峰睡觉那样——那时他总说"睡觉能攒力气"，现在他的拳头里攒着的，是比狂暴更可怕的，对"看遍十万大山的花"的渴望，"小萝的花香，混沌的软火，九儿的护花剑...老子这拳，就叫'看花拳'！"
他挥拳的速度很慢，却带起了一阵微风。
风里裹着紫萝的花香、混沌的暖焰、木九天的剑意，还有他自己攒了三百年的，对"师父说的十万大山的花"的期待。
青铜印终于有了动静。
它表面的纹路开始扭曲，光圈的青金色逐渐褪成淡紫——那是紫萝花穗的颜色。
麒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它的金鳞不再炸起，反而流转着柔和的金光，像件披在崽子们身上的战衣。
它用脑袋顶了顶君临天的后背，兽语里带着点骄傲："麒麟的光，护着崽子们的花。"
君临天望着这一切，突然笑了。
他想起三百年前收徒那日，五个"废柴"把邋遢峰闹得鸡飞狗跳，他蹲在碎砖堆里啃馒头，心里想"收五个废柴，大概能混过这无趣的一生"。
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师父，从来不是混日子的——是要在崽子们被天道锁喉时，递把刀；在他们的力量被吞噬时，教他们换种活法；在他们以为自己是废柴时，告诉他们："老子的崽子，从来不是什么废柴。"
"崽子们的剑"在他手中发烫。
他握着剑，走向正在崩解的光圈。
紫萝的花香、混沌的暖焰、木九天的护剑、李破天的看花拳、麒麟的护佑，像五条看不见的线，缠着他的手腕，缠着剑刃，缠着整个星空。
"咔嚓——"
这次的裂纹声比之前更响。
光圈表面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流转的银色光雾——那是天道本源的颜色。
"放肆！"那道暴怒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促，"你们敢动本源——"
"敢。"君临天打断它。
他望着五个崽子，望着紫萝腕间的花，望着李破天重新发亮的眼睛，望着混沌柔和的黑焰，望着木九天愈合的剑，望着麒麟金鳞上的光，"因为老子的崽子，要闻花香，要看大山，要活成他们自己的样子。
而你们这些破天道、破命格..."他举起剑，剑尖对准光圈的裂缝，"挡路的，都得砸了。"
裂缝里渗出的银光突然暴涨。
紫萝的花穗被吹得东倒西歪，混沌的黑焰险些熄灭，木九天的剑再次出现裂痕，李破天的拳头渗出鲜血，麒麟的金鳞开始发颤。
但他们没有退。
紫萝咬着唇，腕间又绽开两朵花；混沌低吼着，符文重新亮起；木九天握紧剑，裂痕里渗出更多剑意；李破天擦了擦血，拳头更紧；麒麟的金鳞炸起，这次不是防御，是进攻。
君临天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
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他能感觉到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但他没听。
他的视线里只有五个崽子，只有他们眼里的光——三百年前收徒那日的光，被天道压了三百年，现在终于要炸出来的光。
"师父！"紫萝突然喊他。
她的花穗全部绽放，淡紫色的雾气凝成一道光带，缠上他的手腕，"我闻见了，山那边的花香。"
"师父！"李破天的拳风裹着花香，撞在他后背，"那破印在抖！
再砸一下！"
"师父！"混沌的黑焰缠上他的脚踝，"烧穿这破光！"
"师父去哪，我去哪。"木九天的剑鸣声在他耳边炸响，剑刃抵住他的后腰。
麒麟的金光照亮他的眼。
它用脑门顶着他的手心，兽语里带着哭腔："砸了它，带崽子们看山。"
君临天笑了。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握紧"崽子们的剑"，朝着光圈的裂缝刺去。
这一次，没有反弹。
剑刃没入裂缝的瞬间，他听见无数细碎的轰鸣。
光圈开始疯狂收缩，青铜印表面的纹路全部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的银色光团——那是天道之主的核心。
"这就是...天道本源。"他喘着气，望着光团里挣扎的银色雾气，"紫萝，准备收本源。
混沌，锁死它的力量。
破天，护着小萝。
九儿，斩断它的退路。
麒麟...看好崽子们。"
五个声音同时应下。
紫萝的花雾凝成一个光盏，飞向光团；混沌的黑焰织成一张大网，裹住光团；李破天站在紫萝身侧，拳头随时待发；木九天的剑横在他们头顶，剑气森森；麒麟绕着众人转圈，金鳞撒下防护光网。
君临天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三百年前的邋遢峰，五个"废柴"；三百年后的星空，五个能与天道争辉的崽子。
原来他早该明白，所谓"废柴"，不过是天道给的标签——而他的崽子，从不会认这种标签。
光团突然剧烈震颤。
银色雾气凝成一张人脸，带着刻骨的恐惧："你们不能...不能毁了天道！
这是规则！"
"规则？"君临天望着紫萝逐渐装满本源的光盏，望着她眼里比星光更亮的期待，"三百年前，你们说我是废物峰主，说破天是废柴圣体，说小萝是毒体灾星，说混沌是暴走煞星，说九儿是剑道白痴，说麒麟是变异残种。
这些，都是规则？"他的声音逐渐冷下来，像三百年前在宗门大比上，那些长老要驱逐他的崽子时，他捏碎对方金丹的语气，"现在老子告诉你们——"
他举起"崽子们的剑"，剑尖抵住光团："老子的崽子，就是新规则。"
光团发出最后的尖叫。紫萝的光盏"叮"的一声，终于装满了本源。
"成了！"李破天吼得星屑乱颤。
"收工。"混沌咧嘴笑，黑焰消散时，顺手摸了摸紫萝的花穗。
木九天的剑自动入鞘，他望着紫萝的光盏，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但眼神比任何话都亮。
麒麟扑到紫萝脚边，用脑袋蹭她的手，金鳞上还沾着光团崩解的银粉。
君临天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累。
混沌本源的力量几乎被抽空，他扶着"崽子们的剑"才没倒下。
但他望着五个崽子发亮的眼睛，突然又觉得浑身是劲——因为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紫萝突然走到他面前。
她的光盏里，银色本源正流转着淡紫的光晕，像她腕间的花。
她踮起脚，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师父，我好像...能听见花开的声音了。"
君临天摸了摸她的头。
山那边的花香正随着风飘过来，他听见了，李破天听见了，混沌听见了，木九天听见了，麒麟也听见了。
"等砸完这天。"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散花香，"带你们去看。"
众人望着他。
他的眼神比星空更亮，比剑刃更锐。
他知道，光圈的秘密还没完全解开，天道之主的核心里，还藏着更危险的东西。
但没关系——
因为他有五个崽子。
而他的崽子，从不会怕什么危险。
（远处，一道更幽深的黑影正在星空中凝聚，倒映在君临天的瞳孔里，像团永远燃不尽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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