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洛州城东市。
晨光正好，云芷着一袭藕荷色交领襦裙，外罩月白半臂，腰间束着靛青丝绦，整个人如同初春新绽的丁香般清雅。
轻纱帷帽垂下的素白纱帘随风轻晃，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隐约透出秀挺的鼻梁和一抹淡色的唇。
她步履轻盈地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裙摆处绣着的缠枝暗纹时隐时现。
袖口收得极窄，方便行动的剪裁却因衣料上乘的垂坠感而不失大家风范。
几个孩童举着糖人从她身边跑过，带起的风掀起纱帘一角，露出她耳垂上一枚小巧的珍珠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新鲜的洛河鲤鱼！新鲜的洛河鲫鱼喔！"在鱼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木盆里的鱼尾拍打出晶莹水花。
云芷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帷帽。
不远处，官府新贴的告示前围满了人。云芷走近，听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大声诵读：
"......查原刺史李毅勾结太子党羽，借均输之名行盘剥之实，今己伏诛......昭阳郡主奉长公主令，即日起免除洛州三年徭赋......"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丈颤声道："苍天有眼啊！那均输法说是平抑物价，实则强买强卖，我儿去年就因不肯低价卖船被他们打断了腿......"
"可不是！"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突然提高声调道：
"郡主还派女官来教我们织新式绢布咧！"她从篮底掏出一卷细布，阳光下丝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云芷的指尖轻轻抚过袖中藏着的药囊，这些声音像一剂良药，抚平了她心中最后的不安。她转身走向城南醉仙楼，那里有昭阳郡主正在等她。
醉仙楼的飞檐己然在望，琴声却先一步飘来。二楼雕窗前，白衣琴师十指翻飞，檐角铜铃与弦音共鸣。楼下围着不少人听得如痴如醉。
"姑娘，要买点桂花糖吗？新熬的。"一个挎着竹篮的小姑娘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仰着晒得微红的小脸拦住云芷。
篮底垫着新鲜的芭蕉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余块琥珀色的糖块，每一块都嵌着几粒金黄的桂花，在阳光下像凝固的蜜糖。
云芷买了一包，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糖块在口中慢慢化开，桂花瓣黏在齿间，散发出雨后初摘的鲜香。
云芷恍惚间想起了李毅药碗里那点异样的甜味——她亲手加入的龙葵粉，能让人情绪失控的药材。
如今这甜味终于被市井真正的甘甜所取代。
正午的阳光将醉仙楼的青瓦晒得发亮，门口两尊石貔貅被晒得暖烘烘的。
云芷踏过门槛时，几个酒保正扛着新启封的酒坛穿梭其间，浓郁的酒香混着后厨飘来的醋溜鱼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大堂里人声鼎沸，跑堂的端着鎏金食案在八仙桌间灵活穿行。正中一座三尺见方的莲花池，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游弋。
云芷余光瞥见临窗一桌商人模样的食客，正对着盘中晶莹剔透的鲈鱼脍啧啧称奇。
柜台前，几个商贾正在结账，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在檀木台面上。云芷站在稍远处等候，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
待人群稍散，她向前两步，帷帽的纱帘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约了人，天字乙号雅间。"
声音不大，却让埋头记账的掌柜立刻抬起了头。
掌柜的目光在触及她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时明显一滞——玉佩上的纹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掌柜胖乎乎的脸上立刻堆出十二分殷勤："贵客临门！阿福——"
随着他一声吆喝，一个精瘦的小二从人堆里钻出来，肩上的白巾还沾着几点酱汁。
这位店小二反应迅速，立即弯腰恭敬道："贵人这边请。"
云芷跟着小二绕过影壁，木楼梯吱呀作响。
上了二楼，景致顿时清雅起来。
云母屏风错落有致地隔出数个雅间，每扇屏风上的山水画都各不相同——有烟雨江南，有雪岭孤松，还有幅醒目的洛河春晓图。
"就是这儿了。"小二在描金门前停步，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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