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青石阶上，小沙弥的木鱼声突然变得尖锐，像银针刺入耳膜。唐僧俯身欲拾滚落的木鱼，指尖却触到冰凉的泪痕——那木鱼竟是用整块人骨雕成，凹槽里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痂，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圣僧请进。"主持手持念珠缓步而出，袈裟下摆绣着百子嬉戏图，每个孩童的面容都与唐僧在胎藏界见过的婴灵一般无二。他们或啼哭或嬉笑，针脚间渗出暗红丝线，仿佛随时会从布料中爬出。主持身后跟着十二个捧香炉的童子，香炉中升起的不是檀烟，而是掺着奶腥味的粉雾，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乳牙形状。
八戒抽了抽鼻子，猪拱嘴突然泛起青紫："这香火味儿，倒像老猪儿时闻过的乳母衣裳……"话音未落，十二童子突然齐声啼哭，粉雾凝成九道锁链，锁链上生着倒刺，将师徒西人缠作一团。唐僧腕间佛珠迸发金光，却见主持轻笑："圣僧莫急，且看这锁魂香能勾出多少前尘。这香里掺了往生殿的彼岸花粉，最易唤起心底执念。"
锁链拖拽着众人来到往生殿，殿中供着尊千手观音像，每只手掌都托着个琉璃瓶，瓶中浸泡着未成形的胎儿。那些胎儿蜷缩如茧，脐带缠绕成卍字纹，肚皮随着香火明暗起伏，仿佛仍在母体中呼吸。
主持点燃三炷香，香头火星突然化作三面铜镜，映出唐僧前世今生——
第一面镜中，金蝉子正将婴孩投入炼丹炉，炉火映得他眉心血痣猩红如豆。那些婴孩面容扭曲，竟与唐僧在琉璃幻境见到的九子怨灵一模一样；第二面镜里，唐僧在女儿国超度婴魂，佛光中却藏着道黑影，那影子手持道士的拂尘，面孔与主持别无二致；第三面镜突然炸裂，从中爬出九个浑身长满眼睛的肉胎，每个肉胎都喊着"爹爹"，脐带如蛇般缠住唐僧脚踝。
"圣僧可还认得他们？"主持手中念珠突然散落，化作九颗血淋淋的胎心，仍在微微搏动，"三百年前，你吞了他们的魂魄；三百年后，他们借你徒弟的贪嗔痴重生。"他话音未落，八戒突然抱住唐僧大腿，九齿钉耙当啷坠地："师父！老猪看见个道士在煮孩子，那锅汤里漂着你的袈裟，还冒着金蝉子的血泡！"
大殿地面轰然塌陷，师徒西人坠入血池地狱。池中浮着无数断肢，每截肢体都刻着句经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字迹却是用婴孩指骨所刻，经文缝隙里爬出蛆虫般的因果线。唐僧被因果线缠住脚踝，拖向池底时，看见幕幕幻象：
孙悟空在花果山称王，水帘洞中摆着九个琉璃瓶，瓶中封印着女儿国超度的婴魂；沙僧流沙河底，脖颈间挂着串骷髅项链，每颗骷髅都冲他微笑，眼角垂着琉璃泪；八戒在高老庄洞房，喜烛突然化作两支人臂，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新娘的盖头滑落，露出主持的袈裟。
"师父救我！"八戒的惨叫惊起无数婴灵，它们化作黑鸦啄食唐僧的袈裟，每啄一下，袈裟上就多出个血洞。唐僧却盘膝而坐，任由业火焚身。当火焰烧至眉心时，他忽然轻笑，指尖结出莲花印："三百年前，你以婴魂炼丹；三百年后，我以业火焚心。"
血池中升起三座莲台，分别坐着代表贪嗔痴的魔像。贪欲魔手持琉璃瓶，瓶中映出女儿国国王的幻影，她脖颈间缠着因果线，线头连着唐僧的脐带；嗔怒魔抡起狼牙棒，棒头缠着八戒的九齿钉耙，耙齿上挂着具道士的尸体；痴念魔捧着本残破经书，书页间飘出金蝉子吞婴魂的画面，每幅画面都藏着主持的袈裟碎片。
孙悟空正要挥棒，唐僧却按住他手背，掌心渗出金血："悟空，你看那痴念魔手中经书。"火眼金睛穿透书页，见经文竟是用金蝉子的血写成，每滴血中都囚着个婴灵，婴灵们正用指甲在血字上刻着《往生咒》。唐僧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经书上，血字突然化作青烟，凝成个打坐的婴孩，婴孩眉心点着与唐僧相同的莲纹。
婴孩张口吐出团金火，正是如来佛祖赐予观音菩萨的那颗九转金丹。金丹炸裂瞬间，三毒魔像轰然崩塌，化作无数琉璃碎片，每片都映着个超度的婴魂。唐僧在火海中涅槃重生，袈裟化作百衲衣，每块补丁都绣着个婴孩的笑脸，笑脸上浮现出主持的容颜。
师徒西人重见天日时，往生殿己化作片莲池。主持的袈裟下摆褪去血色，百子嬉戏图上的婴孩齐齐飞入莲心，化作九颗功德金莲，莲心坐着缩小版的主持，正在给婴灵们讲经。十二个捧香炉的童子跪在唐僧面前，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烟中传来清亮的婴啼，啼哭声组成《大悲咒》的旋律。
"圣僧慈悲。"主持合十长揖，眉心血痣化作白莲，"贫僧本是解阳山道士的师兄，三百年前助他盗取照胎泉，铸下大错。今得圣僧点化，方知罪业深重。"他手中念珠突然化作青蛇，钻入莲池不见踪影，池底泛起七十二颗舍利子的微光。
唐僧轻抚眉心莲纹，前世血痣己化作金色卍字，卍字中飞出九只金乌，衔着因果线飞向西方。他指尖轻点莲池，水面浮现出幅画面：火焰山中，红孩儿正将九个婴灵投入三昧真火，火焰里隐约可见金蝉子的面容，眉心卍字与唐僧一般无二。
五更时分，师徒西人踏出慈婴寺。山门前的青石阶上，小沙弥的木鱼化作青莲，莲心中坐着个打坐的婴孩，眉心点着与唐僧相同的莲纹，袈裟上绣着主持的百子嬉戏图。晨钟响起时，婴孩突然开口，声音与唐僧一般无二："因果轮回终有尽，西行路远莫回头。"
孙悟空架起筋斗云，却见唐僧仍站在山门前，袈裟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每片衣褶都藏着个婴孩的笑脸，笑脸中浮现出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沙僧回头望去，慈婴寺的匾额正缓缓褪去鎏金，露出"往生庵"三个斑驳血字，血字中渗出琉璃泪。
"大师兄，师父的影子……"八戒突然拽住孙悟空衣袖，九齿钉耙插进青石三寸。月光下，唐僧的影子竟分裂成九道，每道影子都抱着个襁褓，襁褓中传出清亮的诵经声，经文与主持的念珠声交织。前方山路上，隐约可见片火海，火光中站着个红衣孩童，手中把玩着九颗骷髅头，骷髅眼中燃着金蝉子的业火。
唐僧翻身上马，袈裟扫过地面青莲，留下一串金莲脚印，脚印中浮出女儿国子母河的波纹。白龙马打了个响鼻，马蹄下生出朵金莲，莲瓣上刻着句偈语："胎中本无相，涅槃方见真。"远处火焰山的方向，突然传来声婴儿啼哭，惊起漫天火鸦，火鸦口中衔着青莲种子，翅膀上烙着主持的忏悔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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