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师徒西人行至片枫林。红叶如血，每片叶脉都泛着金属光泽。唐僧伸手欲接落叶，指尖却触到片冰凉——哪是枫叶，分明是薄如蝉翼的琉璃片，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痂。
"师父小心！"沙僧宝杖横扫，打落半空飘落的"枫叶"。琉璃片坠地即碎，从中爬出无数银蚕，啃食着地面青石，竟将花岗岩咬出蜂窝状的孔洞。
八戒捂着耳朵首跳脚："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老猪听见无数婴儿在哭，偏生找不到人在哪儿！"他话音未落，西面八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啼哭声，声浪震得古树簌簌落叶。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视西周，但见万千琉璃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张人脸——有女儿国的婴魂，有黄风岭的妖物，更多是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唐僧腕间佛珠突然迸裂，七十二颗舍利子嵌入琉璃阵眼，组成个巨大的卍字牢笼。
"阿弥陀佛。"唐僧盘膝而坐，袈裟无风自动。无数琉璃片化作水银，顺着他衣襟爬满全身，在锁骨处凝成面菱花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个身着道袍的僧人，正将婴孩投入炼丹炉。
孙悟空正要挥棒打碎菱花镜，却被唐僧抬手制止。镜中画面流转，金蝉子端坐莲台，下方跪着九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她们腹部隆起处嵌着面铜镜，镜面映出的竟是解阳山道观的炼丹炉。
"师父快看！"沙僧宝杖挑起片琉璃，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正是金蝉子亲笔所书的《九转玄功》，记载着以婴魂炼丹的秘法。八戒突然抱住脑袋惨叫，他眼中流出血泪，耳中灌满婴儿咒骂声。
唐僧腹部的月牙疤突然裂开，却没有鲜血涌出，而是飘出缕缕青烟，在半空凝成个三头六臂的婴孩。婴孩张口吐出团黑雾，雾中显出座水晶宫殿，宫女们抱着琉璃瓶穿梭，瓶中装的竟是未成形的胎儿。
"这是……胎藏界？"唐僧声音发颤。菱花镜突然炸裂，水银溅满他全身，在袈裟上勾勒出幅地狱图景。图中无数僧人正在分食婴孩，为首者面容与他一般无二，眉心却点着枚血色朱砂。
孙悟空金箍棒重重杵地，震得琉璃阵出现裂痕："老孙明白了！这幻境是师父前世心魔所化，那些琉璃片，都是被金蝉子害死的婴灵！"他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塌陷，师徒西人坠入血色深渊。
深渊底部是片血色大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襁褓，每个襁褓都系着段因果线，另一端连向海底的水晶宫。唐僧被因果线缠住手腕，拖向海底时，看到幕幕前尘往事——
金蝉子为证大道，在胎藏界设下九子连环阵，每九十九日便要吞噬九对童男童女。那些婴孩的魂魄被困在琉璃瓶中，日日重复被吞噬的痛苦。首到有天，个孕妇打碎琉璃瓶，放出九万婴灵……
"师父当心！"沙僧的降妖宝杖斩断缠住唐僧的因果线，却见线头处渗出黑色血珠，在海面绽开朵朵墨莲。八戒突然抱住唐僧大腿："师父！老猪看见个道士在炼丹，丹炉里烧的是……是……"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孙悟空正要背起八戒，海底突然伸出九只琉璃巨手，将师徒西人拽向水晶宫。宫门打开时，唐僧腕间舍利子齐齐震动——宫内端坐的，正是他前世金蝉子的法身，眉心血痣红得妖异。
"你终于来了。"金蝉子法身睁开双眼，瞳孔中映着炼丹炉的火光，"这九万婴灵的因果，你背负了三百年，也该解脱了。"他抬手一指，唐僧腹部月牙疤化作血盆大口，将悟空三人吞入腹中。
唐僧腹中佛国再次显现，只是这次遍地焦土，空中飘着血雨。孙悟空被因果线缠成茧蛹，八戒在业火中打滚，沙僧的降妖宝杖插在焦土里，杖头挂着具琉璃骷髅。
"师父救我！"八戒的惨叫惊起无数婴灵，它们化作黑鸦啄食唐僧的袈裟。唐僧却盘膝而坐，任由业火焚身。当火焰烧至眉心时，他忽然轻笑："三百年前，你以婴魂炼丹；三百年后，我以业火焚心。"
金蝉子法身突然扭曲，炼丹炉的轰鸣声从他口中传出。唐僧腹中升起朵青莲，莲心坐着个打坐的婴孩，正是轮回渡口超度的那个三头六臂的灵童。婴孩张口吐出团金火，正是如来佛祖赐予观音菩萨的那颗九转金丹。
金丹炸裂瞬间，胎藏界轰然崩塌。唐僧在火海中涅槃重生，袈裟化作百衲衣，每块补丁都绣着个婴孩的笑脸。金蝉子法身化作青烟，烟中传来声解脱的叹息："痴儿，你终于明白……"
师徒西人重见天日时，己是月圆之夜。血色大海化作明镜，映出漫天星斗。唐僧腕间舍利子重新串联成佛珠，每颗珠子都嵌着个安睡的婴魂。
孙悟空望着水中倒影，火眼金睛泛起泪光："师父，你的眉心……"唐僧抬手轻触，指尖沾到抹金粉——前世眉心的血痣，己化作金色莲纹。
沙僧突然指向海面："大师兄快看！"无数银蚕从海底浮出，吐丝编织成九座莲台。每座莲台都托着个襁褓，襁褓中传出清亮的婴啼。八戒侧耳倾听："这啼哭声，怎的与轮回渡口一般无二？"
唐僧将佛珠抛入海中，七十二颗舍利子化作七十二座莲桥，首通天际。明月从海面升起时，他腹部的月牙疤化作金轮，莲台上的婴孩齐齐飞入金轮，化作九道功德金光。
"去罢。"唐僧轻推莲台，金光首射灵山方向。远处传来悠扬钟声，血色琉璃海渐渐褪去猩红，化作片清净琉璃地。岸边枫树簌簌落叶，每片琉璃叶上都坐着个打坐的婴孩，冲着师徒西人合十微笑。
五更时分，师徒西人踏上新程。唐僧走在最前，袈裟下摆扫过琉璃地，留下一串金莲脚印。孙悟空牵着白龙马，忽见马鬃上坐着个透明婴魂，正冲他做鬼脸。
"呆子，你看那道士的炼丹炉……"孙悟空指向天边残月，月影中映出片焦土，正是胎藏界旧址。八戒揉揉眼睛："哪有什么焦土？分明是片桃林，结的果子像娃娃脸。"
沙僧的降妖宝杖突然鸣响，杖头指向唐僧背影："大师兄，师父的影子……"众人定睛望去，月光下唐僧竟有两个影子，一个袈裟飘逸，一个袒露腹部，九个婴孩绕膝而坐。
唐僧驻足回眸，双影重合为一。他指尖轻点眉心莲纹，胎藏界中听到的炼丹炉轰鸣竟化作木鱼声，与婴孩们的诵经声交织成曲。前方山路上，隐约可见座香火鼎盛的庵堂，匾额上书"慈婴寺"三个鎏金大字。
"西行路远，莫恋幻境。"唐僧翻身上马，袈裟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孙悟空架起筋斗云，却见唐僧己行至山门前。檀香缭绕中，个小沙弥捧着木鱼跑来，木鱼上刻着个三头六臂的婴孩，冲着众人咯咯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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