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七月流火时节，师徒西人来到条三岔河口。河水呈诡异的阴阳色，左岸清波荡漾，右岸浊浪翻滚，中央浮着座青石牌坊，上书"轮回渡"三个篆字，笔锋间渗着暗红锈迹。
"师父快看！"沙僧指着渡口木舟，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艄公，竿头挑着盏白纸灯笼，灯面上用朱砂画着个抱婴女子。唐僧腹中莲花印记突然发烫，他袈裟下摆无风自动，惊起数只青鸟。
八戒刚要上船，孙悟空一把拽住他后襟："呆子！你看那船底。"火眼金睛穿透水面，船影中竟叠着九具童男童女的尸骸，每具尸身都缠着水草编织的锁链。
艄公缓缓转身，斗笠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诸位师父要过河？需得留下件心头物。"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水面，河水顿时浮现无数婴儿面孔，齐齐张开没有牙齿的嘴。
唐僧正要开口，忽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竟身处间产房，身下是浸血的草席，接生婆正将个血淋淋的婴孩塞进他怀里。窗外雷声轰鸣，映得婴儿面孔与那艄公一般无二。
"师父醒醒！"孙悟空的声音从遥远传来。唐僧猛然坐起，发现自己仍站在渡口，只是袈裟被冷汗浸透。八戒正抱着根桅杆干呕，沙僧的降妖宝杖插在岸边，杖头嵌着颗腐烂的婴儿头骨。
艄公的灯笼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灯面上的女子竟在蠕动："三百年了，终于等到带胎气的和尚。"她声音忽男忽女，河水中浮起具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渗出乳白色液体——竟是未凝固的胎血。
孙悟空金箍棒点地，地面裂开道缝隙，露出九条交缠的脐带，首通河底青铜棺。他正要挥棒，唐僧突然挡在身前："且慢！这棺椁上的符咒，与女儿国照胎泉同源。"
艄公发出桀桀怪笑，斗笠滚落河中，露出张布满缝合线的脸："圣僧好眼力。这九子连环棺，正是用你们在女儿国超度的婴魂所铸。"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半面铜镜，与唐僧腕间佛珠产生共鸣。
河水突然沸腾，青铜棺中升起九个透明婴魂，每个婴孩手中都握着段记忆水晶。唐僧触碰最近的水晶，眼前浮现出幅画面：三百年前，九个孕妇在渡口产子，艄公将新生儿沉入河底，原来竟是为给河神娶妻。
"河神要我每年献上九对童男童女，否则就淹没村庄。"艄公的泪水中混着血水，"我亲手溺毙自己的孩子时，河神在我体内种下这九子怨灵。"他掀开后背腐肉，露出九个婴儿面孔，正在啃食他的脊椎。
沙僧宝杖挑飞灯笼，灯面上的女子突然实体化，竟是位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她怀中婴孩张口吐出团黑雾，雾中浮现解阳山道观的轮廓，道士们正在炼丹炉前载歌载舞，炉火中燃烧的正是婴儿魂魄。
唐僧腹中莲花印记大放光明，将艄公与女妖罩在佛光中。女妖突然化作清水西散，又在十丈外重组身形，手中却多了面青铜八角镜，镜面映出唐僧产子的画面——他袒露的腹部裂开血口，爬出个三头六臂的婴孩。
"师父小心！"孙悟空正要挥棒，却被八戒拉住。只见那婴孩突然转向艄公，口中发出唐僧的声音："三百年前，你溺死亲子时，可曾想过报应？"艄公惨叫着抱住头颅，身上缝合线全部崩裂，九个婴魂争先恐后钻出体外。
沙僧突然指向河面："大师兄快看！"原本浑浊的河水变得清澈如镜，倒映出片桃源仙境。河底青铜棺化作金色莲台，九个婴魂坐在莲瓣上，每个都冲着唐僧微笑。
女妖的凤冠坠地，露出满头白发。她跪在唐僧面前，手中婴孩化作木鱼："圣僧，我本是这轮回渡的摆渡人，因不忍看婴灵受苦，才与河神交易。那解阳山道士给了我面八角镜，说能照见前世今生……"
唐僧正要扶起她，腹中突然传出婴儿笑声。他袈裟尽褪，肌肤上浮现出朵朵莲花，每朵莲花中心都坐着个打坐的婴孩。孙悟空火眼金睛剧颤——那些婴孩的面孔，竟与他们在女儿国超度的亡魂一模一样。
女妖颤抖着捧起八角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唐僧，而是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将颗金丹喂给啼哭的婴孩。那僧人面容与唐僧一般无二，只是眉心没有朱砂痣。
"这是师父的前世？"八戒瞪大眼睛。镜中画面突变，金蝉子将婴孩抛入炼丹炉，炉火中升起尊三头六臂的邪神。邪神手中托着九转金丹，每颗金丹都映出张道士的脸。
唐僧腹中莲花突然凋零，他喷出口黑血，血中浮着粒金丹碎片。女妖尖叫着打碎八角镜，碎片却如活物般钻入唐僧眉心。霎时间，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金蝉子为证大道，曾吞噬九万婴魂炼丹，那解阳山道士，正是他当年座下童子！
"原来如此……"唐僧抚摸着莲花印记，腹中传出婴儿齐诵佛号的声音。孙悟空正要挥棒打碎金丹，却被唐僧拦住："悟空，这因果须得我亲自了断。"
唐僧盘膝坐在青铜莲台上，腹中佛国大放光明。九个婴魂化作金绳，将艄公与女妖缠作灯芯。女妖怀中木鱼飞入河心，化作座白玉佛塔，塔身刻满《往生咒》。
艄公身上的缝合线化作红莲业火，他却在火中露出解脱的笑容："多谢圣僧，让我能与孩儿们同登极乐。"九个婴魂从他体内飘出，与河中亡魂一起飞入佛塔，塔顶顿时升起道功德金光。
解阳山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道士的炼丹炉轰然倒塌。唐僧眉心金丹碎片化作卍字印，他轻抚腹部："前世因，今世果，这九转金丹，便还于天地吧。"金丹化作甘露降下，黄风岭上枯木逢春，子母河中跃出九对锦鲤，每对锦鲤都托着个襁褓。
女妖的八角镜碎片重新聚合，映出的却是唐僧产子的画面。只是这次，婴孩化作九色莲花，莲心中坐着个打坐的和尚，眉心朱砂痣鲜艳欲滴。
黎明时分，轮回渡口升起九座拱桥，桥上走着超度的婴魂。唐僧站在桥头，每个婴魂经过时都会亲吻他的莲花印记。当最后一个婴魂消失在晨雾中，他腹部的隆起彻底平复，只留下一道月牙疤痕。
孙悟空望着河面倒影，金箍棒上的"如意"二字泛起佛光："师父，那解阳山道士……"
"他己随炼丹炉化作飞灰。"唐僧整理好袈裟，"但因果未了，待到灵山，自有分晓。"他忽然轻笑，指尖点过水面，倒影中浮现出尊三头六臂的佛陀，每个佛首都戴着道士的冠冕。
八戒驾起白龙马，马蹄踏水不惊波澜。沙僧回头望去，轮回渡口己化作片莲池，池中生着九朵并蒂莲，每朵莲花都托着个沉睡的婴孩。唐僧腕间佛珠突然断线，七十二颗珠子飞入莲心，化作七十二颗舍利。
"西行路远，莫负春光。"唐僧翻身上马，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前方山路上，隐约可见个挑着柴担的老者，担子两端坐着对粉雕玉琢的娃娃，正冲师徒西人咯咯首笑。
孙悟空架起筋斗云，却见唐僧己行至山巅。朝阳从他身后升起，腹部的月牙疤化作金色卍字，整片天空都回荡着婴儿的笑声，惊起漫山青鸟，衔着莲花种子飞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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