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威尔教官的作战靴底还沾着新式炸药的残渣，在铁梯上踩出嘎吱的闷响。他斜倚在承重柱旁，迷彩裤腿被地下室的潮气洇出深色水痕。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邓叔脚边七倒八歪的酒坛，最终定格在那枚刻着"林小雨"的弹片上。
“老邓，又躲这里偷喝酒......”他的叹息裹着火药味，手指无意识地着柱体上的“正”字划痕——每个刻痕都对应着某次秘密葬礼。柱体根部堆积的弹壳足有半尺高，在潮湿空气里泛着绿锈。
邓叔醉眼朦胧地举起搪瓷缸，酒液泼洒间映出1984年的月光："要不要……嗝……给你留口棺材本……"他忽然剧烈咳嗽，脖颈处的疤痕像活过来的蜈蚣般扭动。端木隼看见教官的刀微微出鞘，刀柄缠着的红绸带正无风自动。
纳威尔突然大步上前，劈手夺过酒坛。陶土碎片簌簌掉落，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阵亡者的姓名与番号。他沾着硝烟的手指抚过某个被反复描摹的名字，那是十年前在也门失踪的侦察兵。
“上个月刚做完第三次肺叶切除，”教官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青铜器，“你是想让我背你去火葬场？”酒坛突然被重重顿在弹药箱上，震得顶灯摇晃。斑驳光影中，端木隼看见教官作战服袖口露出的绷带——是上周替自己挡刀时缠上的。
邓叔却痴痴地笑起来，刺刀尖蘸着酒液在弹药箱上勾画。刀刃所过之处，霉斑竟重组成战地医院的轮廓：戴着护士帽的透明人影穿梭其间，担架上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琥珀色的酒浆。
端木隼的救赎短剑突然发出蜂鸣，剑柄的鸢尾花芽舒展成藤蔓，缠住了即将倾倒的酒坛。纳威尔怔怔看着藤蔓上绽放的白色小花——和当年林小雨别在鬓角的野花一模一样。
“你这老东西......”教官突然扯下红绸带扔向邓叔，“迟早醉死在......”后半句淹没在骤然响起的猛烈响声里。三人同时抬头，却见只是某只白鸽撞上了通风口的铁网——它爪间的黑羽正化作灰烬飘落。
邓叔用刺刀挑起红绸带，醉醺醺地系在通风管上。飘动的绸带拂过锈蚀的铁网，惊起更多白鸽。端木隼突然看清每根鸽羽的根部都刻着微小的番号，在穿过顶灯的光束时泛着血色。
“小子，搭把手，把老邓搬出去。”纳威尔架起邓叔的一条胳膊。
“邓叔……他……”
“1984年……他失去了很多，他的班长，他的战友……”
端木隼刚搭上邓叔另一侧肩膀，就摸到作战服下凹凸不平的疤痕。纳威尔的刀鞘抵在老兵肋部，那里有处碗口大的旧伤正在渗血——是方才醉酒时崩裂的。
地下室的顶灯突然频闪，端木隼看见教官的手背青筋暴起。邓叔的醉话混着血腥气喷在他耳畔：“左边第三个弹药箱...小雨的日记...”话音未落便呕出带酒气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十字挂坠。
“抓紧！”纳威尔低吼，作战靴碾碎了满地弹壳。端木隼的救赎短剑突然出鞘半寸，剑柄藤蔓疯长缠住邓叔腰腹。那些带刺的藤条在触碰到1984年的旧伤时，竟绽放出细小的白花。
铁梯的锈屑簌簌掉落，端木隼瞥见承重柱的"正"字刻痕在渗血。最上方那个未完成的"正"字，横折处残留着手术刀划痕——和弹片上的刻字如出一辙。
“他班长抱着电台跳崖那晚...”纳威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找到的只有半截刻着乐谱的树皮...”教官的刀突然震颤，刀柄红绸带拂过邓叔紧闭的眼睑。
地下室出口的白光里突然扑进一群白鸽，爪间的黑羽落在地上化作灰烬。端木隼嗅到硝烟中混着鸢尾花香，这才发现邓叔的作战服口袋正在发芽——是之前掉进去的剑柄花种。
“后来......”纳威尔突然卡住，他的影子在阳光下裂成两半。一半是现在的冷峻教官，另一半竟是年轻时的医疗兵模样，正跪在暴雨中拼接战友的残躯。
端木隼的指尖触到邓叔心口的弹壳吊坠，里面封存的不是火药，而是一小片染血的护士帽残布。他突然明白纳威尔说不下去的原因——有些故事就像哑火的子弹，永远卡在枪膛里。
白鸽群掠过训练场上空的瞬间，某只爪间掉下半枚生锈的兵籍牌。端木隼看清了上面被酸雨腐蚀的编号：正是弹药箱上反复出现的那串数字。而远处的焚化炉旁，不知谁挂起了用弹壳串成的风铃，正奏着不成调的《喀秋莎》。
……
霓虹灯在男子青灰色的皮肤上投下诡异的光斑，他畸形的蹄足在柏油路上留下黏液痕迹。购物中心外墙的残缺LED屏幕正在播放女团热舞，那些跃动的光影倒映在他瞳孔里，却扭曲成了阿伦佐世界的末日景象——燃烧的晶簇森林，漂浮在血海中的同胞残肢。
“咻！”
一支三棱刺突然钉入他背后的广告牌，钢索随即收紧。三个戴着呼吸面罩的逆悬沙特工从天而降，他们的战斗服表面流动着类似鳞片的光泽，显然是某种异界生物的皮膜制成。
“确认阿伦忒族生物反应。”为首者面罩下的电子音带着电流杂音，手中形似脊椎骨的武器正在分泌腐蚀性黏液，“活体样本回收程序启动。”
男子突然发出牛吼般的咆哮，双角迸发出幽蓝电弧。便利店玻璃应声炸裂，但那些飞溅的碎片在触及逆悬沙成员前就被无形的力场粉碎成尘埃。第二个袭击者甩出链刃，锯齿状的刀锋精准剜入男子肩胛骨——本该喷涌的血液却在空气中凝结成晶簇。
“警告，现实稳定系数下降。”第三人手持的仪器爆出火花，“建议切换相位拘束器......”
话音未落，整条街道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柏油路面翻涌起肉瘤状凸起，路灯杆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男子跪倒在地，七窍中钻出细小的水晶触须，那些触须接触到的空气开始折射出阿伦佐世界的碎片——正在被逆悬沙战舰肢解的大陆，无数同胞被吸入血肉熔炉的惨状。
首领突然扯掉面罩，露出半机械化的面部。他的电子眼锁定男子胸口正在结晶化的心脏，脊椎骨武器突然展开成捕兽夹般的装置。
突然有警笛声撕裂了异样的寂静。三辆装甲车撞破路障冲来，人类士兵的钨钢弹头却在逆悬沙力场前融化成液态。某个年轻士兵的防护面罩突然长出利齿，在他尖叫着扯下面罩时，整张脸皮己经和金属熔为一体。
首领轻蔑地按下开关，男子胸口的晶簇突然爆发刺目强光。当光芒消散时，街道中央只剩下一具跪坐的晶化躯壳，而三个逆悬沙特工早己消失不见。姗姗来迟的特别行动组只收集到几滴沸腾的紫色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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